《重生之昭暖笙歌》黑猫爱牛奶

136、『 资格 』

　　中心医院的特级病房，顾笙歌躺在病床上，眼神放空的盯着天花板发怔。

　　夜已经深了。负责督促他休息的查房护士用带着当地口音的英文嘱咐了些什么，又推门离开。阿威跟在护士的身后走了出去，很久都没有回来。

　　被夜色笼罩的病房里，只余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顾笙歌怔怔的盯着天花板。白日里连绵不断的睡意并没有如约而至，难以入眠的夜晚，寂静到快要让他忘记了呼吸。

　　缓缓地抬起缠着纱布的手臂，顾笙歌抿紧唇角。肩上的伤口被拉扯得隐隐作痛，沉默地垂下手臂，顾笙歌在黑暗中惘然的闭起眼睛。

　　漆黑的记忆里，床边那人莫名熟悉的气息，依旧清晰得不着痕迹。眼前晃过不久前阿威解释时莫名闪躲的眼睛，顾笙歌兀然睁开双眼。他攥紧手指，手心传来隐隐的痛感，愈发加剧了他的清醒。

　　不能睡。他对自己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种几近荒谬的直觉——

　　总感觉，如果就这样睡去……

　　他似乎会，错过极其重要的东西——

　　医院的一层大厅里，郑珩昭和泰薇一前一后的走进电梯。

　　“这样一来，明天你就要回国了。真的……不去见他一面吗？”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泰薇复杂的表情，郑珩昭垂下眼，熟练的按下楼层。

　　“我现在，不是正要去见他吗？”看着指尖的按键亮起来蓝色的光圈，郑珩昭侧过脸，看向眉眼间写满了不忍的泰薇。

　　“可你所谓的见面，就只是守在旁边看着他睡觉而已。我不明白，这还有什么意义？珩昭，之前笙歌昏迷，我们没有办法，可现在他已经醒了，为什么你不在他清醒的时候……”

　　“V姐，这样就够了，”轻轻的打断泰薇的话，郑珩昭移开视线，他低下头，干涩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大概不会想见我。”

　　“能在回国前再看他一眼，已经足够了。”

　　郑珩昭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进病房的时候，房间内静谧而浓郁的夜色在他的眼前大片大片的铺展开来，迅速地笼罩了他。
　　躺在病床上熟睡的人，呼吸清浅地一如往常。借着穿过厚重的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地板上的稀疏月光，郑珩昭缓缓地挪到了床边。屏息坐至那个最靠近床边的位置，他垂下眼眸，沉默地凝视着病床上闭目沉睡的青年。

　　柔软的目光，带着隐隐的心疼，从青年苍白的脸，清冽的眉眼，根根分明的乌黑眼睫，一路流转到青年肩膀处刺眼的雪白纱布。

　　昨日他身上沾了血迹的绷带似乎是被护士换过了。这里的护士不比国内，举止随性，不拘小节。也不知道，有没有弄疼了他。

　　无声地黯下眼，郑珩昭别开视线，不忍去想象纱布下渗血的伤口会有多狰狞。

　　小心翼翼的把青年肩膀处的被角向上掖了一些，郑珩昭垂着眼，忽然就有些想念，曾经时时萦绕在他耳边，独属于顾笙歌的声线。温和而清澈的声线，像是干净的石子被投入潺潺流淌的清泉，澄澈如春日的暖阳，包裹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笙歌……”

　　等到郑珩昭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已经唤出了声。他声音低哑，带着若有似无的颤意。语气低落，挟裹着难以掩饰的心酸与苦涩。

　　“我明天，就要回国了。”

　　他低喃，声音低浅，像是情人耳畔的呢喃耳语。他顿了顿，再开口时，每个字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沙哑。

　　“下一次再见到你，我大概……已经是另一个我了。”

　　“到那时，也许，我会失去保护你的能力……”

　　“也许，你的生活……再也不会需要我了。”

　　垂下眼黯然的抿紧唇角，郑珩昭没能注意到，病床上宛若沉睡的青年，悄然攥紧的被角。

　　“可是，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这件事，我都必须要去做。”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青年，郑珩昭抬起手，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轻浅而温柔的拂过青年乌黑的额发，他指尖微颤，掌心冰凉。

　　“我必须要找回那个曾经被我丢掉的资格——一个，能够重新站在你面前的资格。”

　　“到了那一天，你……会不会愿意原谅我？”

　　缓缓地站起身，郑珩昭握紧手指。深深地看了病床上的青年一眼，他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前，默然离开了房间。

　　直到男人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始终躺在病床上宛若沉睡的青年，才缓缓地睁开双眼。

　　那人身上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还萦绕床前，久久不散。大片大片的黑暗在眼前绽开的时候，顾笙歌攥紧手中的被角。他用力闭起眼睛，咸涩的湿意顺着眼角蜿蜒滑落，濡湿了那人拂过的发丝。

　　“你说什么？我哥居然要卖掉公司？”

　　A市郊区的私人医院，沈决举着手机站在VIP病房的门前。电话的另一边，郑珩煦难以抑制的抬高了音量，微弱的电流声包裹着少年难以置信的惊呼传至耳边，沈决皱起眉，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机，

　　“你不知道？……这么说，他完全没对你提起过这些？”

　　“没有啊，他什么都没说过——”急急地接过沈决的话，电话另一边的少年明显有些慌了，“我只知道他前段时间突然卖掉了他最喜欢的跑车，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知道，哥他分明就舍不得……所以我想来想去，只能跑去求洛哥帮我偷偷买回来……”

　　沉默地回想起前段时间洛奕接到的那通电话，沈决握紧手指，皱起的眉心越锁越紧。

　　“可这次要怎么办？沈哥，我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忽然要卖掉跑车，卖掉公司……难道是在外面欠了什么？”被自己的推测吓到，电话另一边的郑珩煦愈发慌乱起来，“如果真是这样，要是被我爸知道哥他为了还债不惜卖掉股权……”

　　“珩煦，听我说，目前这件事我们一定要保密，不能声张，”皱着眉截过郑珩煦的话，沈决语速极快的对着电话沉声嘱咐，“姑父那边，就交给你了，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剩下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沉思着挂断电话，沈决握紧掌心的手机，眉宇间浮出难以掩饰焦虑。即使对电话那边的郑珩煦做出了看似可靠的承诺，可究竟是否能想出可行的办法，具体该如何解决，沈决一时也茫然无措。

　　有相熟的护士从他身后的病房内推门走了出来，看到他站在门外，微笑着向他打了招呼。

　　“沈先生，洛先生的情况现在已经好转很多了，多亏您悉心照顾，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出院了。”

　　下意识地扬起微笑，沈决对护士点头致谢。看着护士离开的背影，沈决转身走到门前。他顿了顿，一向冷静的眉宇浮起深深的犹豫。下一秒，他闭起眼睛，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眼前浮现出郑珩昭墨色的眼睛，眉宇间的犹豫尽数散去，沈决抬起眼，他伸出手，缓缓地推开了那扇熟悉又陌生的门。
　　病床上的男人似乎一早就听出他的脚步，沈决沉默地看着洛奕熟练的拆下胳膊上的电子血压计，又像这段时间的每一天那样，眼角带笑的望向自己。有一瞬间，沈决只觉得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哽在了他的喉咙里。男人这样柔软而包容的目光，竟生生的让他深藏在心底的狼狈无处遁行。

　　“洛奕，我……”低哑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艰涩的像是沙漠中背对阳光生长的仙人掌，锋利而偏僻。

　　沈决垂下眼，把双手紧紧的攥成微颤的拳。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锋利的刺，毫无悬念地指向那个他此刻最不想伤害的人。然而更为可悲的是，即使他比谁都清楚这份伤害必然会重创眼前的男人，但他却无路可走，别无选择。

　　“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你帮我……拉珩昭一把，可以么？”

　　韩鼎盛接到那通来自巴西的电话时，午后的阳光正足。

　　“什么？！笙歌那孩子受伤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没人告诉我一声！”

　　火急火燎的让助理订下最近一班飞往巴西的航班，两鬓花白的老爷子急得不住得跺脚，拄着拐杖吩咐司机直奔机场。

　　电话里郑珩昭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心急着启程，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到外孙身边去的韩鼎盛也顾不得往深处想，只在电话中多问了几句顾笙歌目前的身体状况。听到郑珩昭事无巨细的一一转达，又一再保证顾笙歌早已脱离了危险，老爷子抹了把头上的汗，这才把心咽了回去。

　　谁成想还没等韩老爷子这口气彻底松下来，电话那边郑珩昭的一句话，结结实实的让韩鼎盛把这口气哽在了喉咙里——

　　“……对了，解约合同我已经拟好了两份。明天您到了，请给我一小时。届时，我们再详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