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闭月》寸海江心

78、

　　这是极为安适又极为漫长的一夜。

　　因距离许昌只有十里，早甩脱了追兵，不至有兵戈之祸，士兵们吃饱喝足，除了少数巡夜的还在坚守岗位，营地里已经传来阵阵鼾声。

　　方夏也在太守府睡得很好，很香。去灌了郭嘉一碗药以后，再与他聊了下宴会经过，之后她并没有什么要忙的，就早早休息了。

　　至于之前那些，这是在给程普挖坑呢。孙策未必能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但以程普的心思，他不可能不多想。这是聪明人的通病，越想越多，免不了的。不过，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了，虽然她的布置是阳谋，利益和危险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但画蛇添足，怕是又要多生波折。

　　与此相反的是，孙家军主帅营帐的烛火，烧了整整一晚上。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耽搁不起，必须得尽快想个法子。不然这一份势力，想保都保不住。

　　为此，十来个能够决定孙家军未来命运的人物聚在帐中，各抒己见。

　　听了程普复述的的对话，显然是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

　　他们曾想过貂蝉会拒绝这份投靠，但原因应该是利益分配没有谈拢，而不是什么她不是趁人之危的人。这话说出来，代表着她鲜明的态度了。作为貂蝉的义兄弟，难受之余，他们还得夸一声貂蝉大人心善。

　　这样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如今的世道，但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貂蝉又怎么可能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可，名满天下呢？又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两次赠粮？他们怕是面都见不到。若真是一个心狠手辣、不可捉摸之人，那也不会成为孙家军投靠的第一选择了。

　　如今天下虽乱，但乱中有序，尚还不是乱世。名声虽然真到了关键时候很没用，扛不住哪怕一枪一刀，但更多的时候，它是有用的。

　　在场的人都觉得有点难办。

　　利益分配问题还可以谈，事实上，最坏的打算，哪怕他们真的被分开，并不能保留独立的体系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麻烦一些。能在这种情况下留下的，都是对孙坚、孙策父子忠心耿耿的人。真有别的心思的，早就自谋出路了。

　　但是方夏来这么一手釜底抽薪，他们反倒是难办了。除了投貂蝉这条路，其他路不能说绝对不能走，袁术可以看做是一个备选，实在不行濮阳的曹孟德也未必不行，除了和他们有杀父之仇的刘表，其他都不是不能考虑，但路一条比一条难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于是众人统一意见，第一目标和之前一样暂时保持不变。虽然貂蝉大人的态度很坚决，但不试试怎么知道真不能成呢？今天太晚了，明日再进城与她谈谈吧。若是真谈不拢，那再议。

　　平时最活跃的是程普这次出奇的安静，他跟随孙坚南征北战数年，是军中老人了，如今又得孙策器重，在军中拥有相当的话语权，这次的议事按他平时的性子，早该说些什么了，而不是说完事情经过一言不发。

　　孙策看了程普一眼，不觉有些意兴阑珊。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也是反对这个计策的，在被方夏拒绝的时候，孙策除了惊讶之外，还稍稍松了口气。难不成一定要靠别人，不能凭借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呢？以他的性子，这些日子并不好受。

　　可是，想归想，事情还是得解决的，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程普忽然开口了，却问得是不相干的事儿，他道：“诸位可知，近日洛阳可有发生什么大事儿？”

　　一人计短，程普左思右想，一直没能明白其中关窍。但冥冥之中一股直觉告诉他，洛阳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点。如果能参透了，或可破此僵局。

　　众人知道，程普先前提过，貂蝉大人是因为底下人提到洛阳一事儿才仓促告退的，不过此事与他们无关，并未细想。但程普一提，却有数人若有所悟。

　　话题便偏转到了洛阳这个城上来。

　　孙策趁此机会出帐透了口气，望了望夜空低下头来，却发现不远处自家弟弟的身影。

　　“权弟，怎么还不睡？”孙策拉着弟弟坐下问。孙权如今才十岁，半大不大的年纪，他最近忙的焦头烂额，也顾不上教育弟弟。

　　毕竟家学渊源，虽然孙权比孔毅还小那么点儿，到底成熟许多，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短短时日，已经有了不小的成长，他回道：“权想帮兄长。”

　　孙策心怀大慰，倒是忘了帐内还有不少人等着他，说：“好小子，早些休息吧，以后有你帮忙的时候。”

　　孙权却没动。

　　他身份特殊，在外偷听卫兵发现了也不在意，加上之前讨论得格外热烈，外面的人不敢去打扰，他倒是把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倒是真有些不成熟的想法冒了出来。

　　孙权道：“大兄，我们回不去长沙，为何不另找一城市安身？他日定要找那黄祖小儿报一箭之仇。貂蝉大人说得对，父亲大人留下这一番基业，我们自当守住！”

　　两人不愧是兄弟，在这种情况下，想法居然惊人的相似。只是孙策在众多谋士的劝诫之下，不得不收起想法，顾全大局。而孙权，他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妥协，什么是大局。

　　孙策笑了一下，感慨说：“权弟，这话说得不错，却是晚了些。”

　　如果说在方夏刚离开董卓势力南下的时候，偌大的地盘随他选择。哪怕是晚一步再一步，孙坚没有执意南下回长沙，与刘表死战，在十八路诸侯讨董之后说，也是能找到容身之处的。但是现在说，四处都被占了，这一群疲兵败将，又能做什么？这些道理，十岁的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理清的。

　　想到这里，孙策刚准备打发了弟弟回营帐去，忽然一愣。

　　“无处可去。”

　　“洛阳。”

　　“大火。”

　　所有人，包括方夏都没有想到，她费尽心思布下的局，程普还困在那一闪而逝的灵光之中的时候，却被孙权一言点破了。

　　正是因为年纪小，所以他看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更直接。

　　“洛阳是个好地方啊！”

　　尽管洛阳有诸多不便，路途尚远，如今一片焦土，又是大汉故都，可能并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却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可以商讨的选择。

　　短短时间，孙策越是琢磨，越觉得其中有些意思，相当符合他的心意。

　　“权弟，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孙策开怀大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让人把弟弟送回营帐休息，自己钻了回去。

　　两兄弟谈话不到盏茶时间，帐内自然没讨论出个结果，孙策坐到上首，他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直言道：“依诸位之见，若是北上洛阳，该当如何？诸卿可畅所欲言。”

　　帐篷内随之一静。

　　最近几个月和刘表的作战他们个个出谋划策，耗了不少心力，对于消息与其说是不关注，倒不如说是没空关注。洛阳远在黄河中游，他们却是在长江战斗，料想不到这么早就有了联系。因此，程普提起这个城市，都是些旧闻，一时半会想不到这儿来。

　　但孙策这么一说，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众人只一个对视，心中便已经将优劣盘算了一遍。

　　见大家都还在思索，周瑜索性起身起身道：“回主公的话，以瑜之见……”

　　此时孙策麾下大部分都是孙坚留下来的部属，因此孙坚死去不久，许多老人比如程普，还是称孙策为大公子。虽然孙策表现不错，但不靠父荫，现在的他还不能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折服。

　　但周瑜却是个例外。他如今十七岁，比孙策还大一岁，早已加冠在军中做事儿。和绝大多数人不同，周瑜是先和孙策结交，而后才来的。他完全是因为孙策的个人魅力才留下的。

　　孙策提出的这个主意很妙，周瑜自然会跟他撑场子。

　　接下来大半夜，都是在讨论洛阳的事儿了。方夏能看得明白，洛阳虽是四战之地，但短时间之内，确实是相当安全，可供休养生息，别人自然也明白。

　　前往洛阳最大的问题，就是碍于粮食的不足，如今既然貂蝉大人愿意提供部分粮食，其他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

　　例如借道的问题

　　许昌是貂蝉大人的地盘，他们一路行军没受到什么阻碍，但继续北上免不了要与好几路势力打交道。不是谁都会放心这么一股势力在自己地盘上乱窜的，一个不好有可能再起战端。

　　又比如渡河问题。

　　洛阳地处黄河支流洛水北岸，这一批人马虽不算多，但几千人渡河也不是小事儿。不过因为大部分士卒都是江东来的，精通水性，其中还有造船的人才，只是费时费事，单这一点还难不倒他们。

　　再比如，洛阳安定下来，可能要修整数月乃至一年，全看秋天之前，能否冲破刘表防线回到长沙。这段时间内，这几千人的吃喝又怎么解决？粮食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但鱼猎供应几十人还行，多了怎么可能够？貂蝉大人已经出了一份力了，总不能再向她开口吧？

　　这些还是摆在明面上的，现在他们对战后的洛阳可谓一无所知，可能还有很多没想到，但是迟早会面对的问题。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今貂蝉对于洛阳是什么态度？正常来说，貂蝉大人这个时候应该是在豫州发展，洛阳对她就是无用之地，但之前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意？若是和貂蝉势力起了冲突，更是麻烦。

　　这件事儿，还不能这么草率的下决定。还是得谈，只是谈的内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