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人族》胃康灵

6、第 六 章

　　达达酋长的心腹紧赶慢赶，终于在贸易区矮人们捆住福罗替之前把他救了下来，“干嘛呢干嘛呢，来个人族就激动，还有没有把达达大人放在眼里啦，啊？告诉你们，这可是我们部落贵宾的宠物，谁敢动谁就给我采岩浆去！”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大头矮人，他的头大到什么程度呢？普通矮人因为没有头发，脑袋就像颗迷你西瓜，这个矮人，头和人族长得差不多，足有黑皮西瓜那么大。
　　大头矮人走到心腹面前，谄媚地屈膝弯腰，一边问候道；“大人午安，我们正准备把这只野生人族绑好了送到议事厅去呢，没想到是贵宾的宠物啊，这贵宾……是昨天闯进部落的那位精灵大人吗？”
　　心腹俯下身子，面带炫耀地道：“那可是位精灵王子，而且这回还带了南大陆的详细地图，他吩咐过了，要是我们把他宠物照料好了，就会把地图交出来，到那个时候……南大陆的人族还不是任我们挑选？”
　　大头矮人听闻此言喜不自禁，连忙转头向周围的矮人大喝道：“都住手，这可是精灵王子的宠物，伤了一根毫毛我们也赔不起！”
　　福罗替本来被一群无法交流的矮人族围着，想寻个机会逃走又一直没找到，这时候来了个身份看起来挺高的矮人，倒是解了他的围。
　　周围聚拢的人群在心腹吆喝之下三三两两地散开了，福罗替顺势躲在了心腹背后，却被拉出来，托起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
　　“人族幼崽？”矮人用人族语问道。
　　福罗替僵着脖子，以微不足道的幅度点了点头。
　　心腹笑起来，他放开福罗替的下巴，脸上带着不屑和谄媚，说道：“您的主人在来这里的路上，请您随我来吧。”
　　福罗替乖乖跟了上去，心下却疑惑：我的主人？
　　阿拉依从议事大厅出来，回到矮人安排的院落，才发现福罗替早就走了。他轻轻叹口气，逮住一名矮人侍女问清了福罗替的去向，便往集市走去。
　　两路人终于在半途中相遇了。在一群形形色色皮肤暗红的矮人里，福罗替褐色亮泽的肤色轻而易举就被阿拉依捕捉到了，他看着矮人身后纤细平凡的人族少年缓缓向自己走近，脑海里稍稍有些分神——自己从来没想过，能被这个大陆上最低劣的种族照料，也会为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族铺展未来的路途。
　　福罗替也看见了远远走来的阿拉依，他这才这才明白过来“主人”是谁了，但他不懂矮人语，连交流都做不到，只能随着心腹的步伐，向远处高挑的少年越来越靠近。
　　“哎呀，这不是王子殿下吗。”矮人问安道，“殿下午安，我家大人怕那些平民们惊扰了您的宠物，特命我好好照料他，把他送到您身边。真巧，竟然在路上和您相遇了。”
　　“有劳了。”阿拉依转身向福罗替叫道，“福罗替，快过来。”
　　福罗替先有地洞里被嫌弃的经历，后有“主人”这称呼的刺激，一时间听到阿拉依如同叫小狗般的呼唤有些激动起来。先前阿拉依用精灵语交流时他还一声不吭，这回不知道哪来的胆量，竟硬气的反驳一句：“我不！”
　　矮人心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这让阿拉依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你回去向达达复命吧。告诉他不要忘了锻冶师的事。”阿拉依不悦地道。
　　矮人低头下应是，末了仰头加一句：“王子殿下，如果您返程之前厌烦了这只人族宠物，您可以交给我们矮人族来豢养，我们矮人可以用……”心腹伸出一根手指，“一吨！一吨芥蠕丝来向您换取这个人族。”
　　“不会的。”
　　矮人还要再问，精灵少年已经穿过他的身旁走到了人族面前。矮小的人族想推拒，就被少年一把拎起，放在背上。
　　人族幼崽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搭上他的肩。
　　两人就在矮人心腹震惊的目光中走远了。
　　回到住处，福罗替还是闷闷不乐，也不愿意搭理阿拉依。阿拉依也不勉强，叫来侍女准备些柔软的地面食物，又吩咐她们看好福罗替，这才出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哼，真当我是你的宠物吗！福罗替更恼了，在一群矮人们的注视下狠狠关上了房门。
　　“啪！”
　　隔壁房间竖着耳朵的阿拉依笑了笑，躺下了。
　　夜晚，抱着水滴盒睡得正香的福罗替被隐约传来的沸腾人声吵醒了，他屏息一听，尽是些天书般的矮人语，他在空中使劲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没一会耗尽力气，又睡着了。
　　等福罗替呼吸平稳了，阿拉依才悄悄推开房门，施了个限时静音魔法，又把福罗替握的松松的拳头塞进了被窝里，这才拉了椅子坐下来。他端详着福罗替的睡熟的脸，继续思考白天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人族这么好，难道只是因为在冰封深渊下被他照顾过几天？
　　为什么要临时起意，向达达领主要求派遣一名锻冶师来教导一个人族，难道只是因为不忍心这个弱小的人族没了父母后就无法在部落中立足？
　　为什么，会向矮人领主要求不能透露自己的精灵身份，难道只是因为害怕人族知道自己是个黑精灵会不听话吗？
　　阿拉依头疼死了，脑海里一会是人族，一会是精灵，一会是福罗替，一会又变成了自己。
　　他“哼”了一声，脸上带着骄傲，这让这个少年王子有了不同于在外人表现出的冷漠言寡，而有了鲜活的，少年才有的生动表情。他暗自得意地想：管他的呢，反正他也没了父母，以后我把他带到精灵族当我的贴身侍卫，有的是时间想这些问题。到时候到了我的地盘，他怎么样也是逃不掉的。
　　阿拉依又悄悄地走了。

　　福罗替第二天一早就起来了，矮人族虽然身处地下，但他们颇具头脑，总能从无数未知的地底生物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资源，从鲜美营养的蠕虫汁液，到轻薄柔软的虫丝织物，这一切都让一直是个穷孩子的福罗替拥有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安逸生活——除了没有阳光。
　　福罗替拒绝了矮人们服侍洗漱的要求，随之而来的阿拉依没有多问，而是站到了福罗替身边，开口说道：“我以前和你姐姐来过这里，认识了一位锻冶大师，昨天我拜托他在我们停留矮人族这段时间，教你矮人的锻冶技术。”
　　根据“阿拉依说什么都要不同意”的原则，福罗替还是赌气地拒绝了——“不学！”
　　阿拉依半点意外都没有，他看了看福罗替枕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水滴盒，意有所指地道：“不学也没关系。”福罗替小脸埋在清水里，刚想开口，就被进门的矮人侍女们打断了：“王子殿下，豆罗罗大师到了。”
　　“请他进来吧。”
　　豆罗罗一进门就深鞠一躬：“尊敬的王子殿下，豆罗罗奉达达大人的命令，前来向您复命。”
　　阿拉依用矮人语问道：“会说人族语言吗？”
　　“豆罗罗以前家里圈养过几个人族，基本沟通不成问题。”
　　“达达向你转达过我的要求了？”
　　“是，达达大人不让我泄露您的身份，还要求我一定好好善待您的宠物。您放心，本部落出来的人族基本都是我豆罗罗调教出来的，保证包教包会！”
　　阿拉依点点头，让出了自己身后假装还在洗脸的福罗替，“这就是你的学生，希望我走前，他就能掌握锻冶手法以及武器的大部分基础知识。不过首先——”阿拉依走到福罗替床前，“我想请你先来看看这个。”他拿起枕边熠熠闪光的水滴盒递给豆罗罗：“这是他父亲的遗物，请问这盒子是否属于矮人族的工艺？”
　　“阿拉依！”一直静默的福罗替终于忍不住了，他愤怒道：“你别太过分了！虽然不知道你和我姐姐有什么关系，可这是我们父亲的东西，你怎么敢随便给其他人看！”
　　阿拉依不以为忤，走到福罗替身边给他用手耙顺了短短的发茬，手被打下来几次就放上去几次，一边开口说：“知道我们刚刚在说什么吗？”
　　福罗替固执地掰下头顶的手，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阿拉依继续说道：“这位大师说，你父亲的这个盒子，很有可能是从矮人族流传出去的。”
　　福罗替愣住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父亲在盒子藏了什么吗？恐怕这几天你一直想打开盒子，都没办法吧？”
　　福罗替沉默半晌，以奇快的速度挣脱阿拉依的魔爪，在谁也没看清的情况下就从矮人手里夺回了水滴盒。
　　他这才一步一步，后退着挪回他的床上，像只警惕的小猫，瞪着他的眼睛小声说道：“你们说吧，我就在这里听。”
　　阿拉依看着福罗替身后的窗户，心里莫名的有些痛恨起自己的自作主张来。
　　阿拉依是一个从小受到良好教育，锦衣玉食，备受呵护的精灵王子。他没有经历失去父母的痛苦，没有承受过来自至亲的暴力；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和父亲的血缘关系，也不明白客老板临死前从茅草兜里掏出的空气代表了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
　　而他，却是一个痛失血亲，颠沛流离，如今只能靠倚着窗户来得到安全感的人族孤儿。
　　阿拉依这才明白过来，他和福罗替之间，差别岂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