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命》姜昼

2、第二章

　　孟清娱在山下马厩选了一匹好马，即刻启程。
　　“吧—嗒—吧—嗒—”的马蹄声纵荡在尘土四起的阳关道，马儿不知怜香惜玉踏碎了遍地黄花。
　　赶了半天路也累了也渴了，刚巧路遇小茶棚，孟清娱翻身下马，任马儿低首啃草。一眼望去，这小小茶棚，虽不甚简陋但人还不少。
　　最西边的一桌有四个人，有三方皆是砖红色开襟汗衫，武夫打扮的浓眉大胡子，相比之下，正南面的是个瘦高个儿，一袭白衣胜雪，发如黑稠，脊背挺直，虽然只能瞧见后背但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气韵，也只有他还颇有闲情雅致地品着劣质毛尖儿。正中间乌泱泱地站着十来个壮汉，红布系腰，腰悬大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白衣人，手不安分的在刀柄上来回摩擦。最靠东的一桌是一男一女，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见了这剑拔弩张的架势要不是腿软早就跑了。
　　“客官喝点儿什么？”这小二见这架势到底还是有些懵，孟清娱的马儿已经吃饱喝足打着响鼻嚷嚷着要走时才顾上端起笑脸招呼。
　　孟清娱一言不发，双眼直直地看着茶棚内的情况。
　　小二还想再问，孟清娱伸出一根手指放于唇边，挑眉示意“这里的野草真不错，茁壮茂盛使马饿。”
　　小二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然后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走了几步疑惑地转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孟清娱的眼神太肯定太正经太天经地义，小二摇了摇头继续走，又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
　　“嘿！不就是个连茶都喝不起的穷小子嘛！”
　　孟清娱突然感受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心中暗道不好并拼尽全力去抵御，可惜似乎不太管用，“啊—滋”在危急关头孟清娱及时闭合双唇才得以化解这一次洪荒之力的泄漏。略一思索，孟清娱缓缓转头若有所思地瞥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一个哆嗦，差点直接给跪。
　　“这人谁啊？那眼神跟把刀子似的。”
　　由于店小二瞎想了大实话，孟清娱面临着第二次“山崩地裂”，竭力控制又不自主的酝酿，结果还没等出声，那边就先跪下了一片——原先眼神仇深似海的壮汉们轰隆隆隆隆跟打雷似的“三”字排开跪倒在地，一个个的眼神之恳切之渴望。
　　孟清娱一个没忍住，疏于防备的结果就是“啊—切！”好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把旁边本来就枯的树干上连仅有的几只山雀也给惊飞了。
　　壮汉们听到这般异响愣是忍住了纹丝不动，倒是那位白衣人如冻僵般一帧一卡地转身，在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之时发出一阵大笑，刚刚飞回来还惊魂未定的山雀被迫彻底移居。弄得当事人孟清娱无地自容，脸上跟块调色板似的一阵儿红一阵儿青...
　　底下那三排壮汉皆是嘴角一抽，合着我们这架势你没个反应，人家一个喷嚏你笑撑着缺心眼的样儿。
　　不知是碍于孟清娱如炭般黑中带红的脸，还是周遭鸦雀无声，自己的笑声都产生了回音这般尴尬的场面——连孟清娱的马儿都忘记吃草，惊恐地张着大嘴，一双马眼睛写满了“这什么情况？那个白衣服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炮仗吗？”
　　白衣人又抖动几下肩膀,便止住笑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这张眼角还残留着泪渍的脸，孟清娱的脸色才算缓和了些。
　　白衣人脸部抽搐了几下，一本正经地开口：“啊，你们....如此这般，嗯...是所为何故啊？”
　　“....”“回神医大人，我家老爷患上顽疾，我们此举是想求您救救我们家老爷。”
　　“不知你家老爷是？”“回神医大人，是西澜口的张万福张老爷。”
　　没想到说完白衣人脸一板“不救。”
　　“啊？”壮汉们顿时炸开了锅“为什么啊？”“神医大人救救他吧！”
　　可任凭他们七嘴八舌地再吵再嚷，白衣人也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他拿起一个茶杯把玩，正要送到嘴边又一顿“你们就回去吧，我是不会去的。”
　　壮汉们一脸的为难，左看右看面面相觑。
　　“不行！您不跟我们回去我们也就不走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对！不走了！”“您不去就不走！”
　　眼看着白衣人被烦得不行“好啦好啦，你们去找西澜口的罗绾，让他给你们安排份好差事。”
　　一直在一旁当木头人看热闹的孟清娱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心想着“这什么人啊，还神医呢！不仅见死不救，竟然还挖人墙角。”
　　虽然有点儿搞不懂为何这群壮汉听了个个眉开眼笑的，但孟清娱还是一脸正气地开口“各位壮士，你们不如去找那江南神医何许人...”孟清娱清楚地看到白衣人听到这名字时动作一顿，继而假装潇洒地仰头饮尽杯中茶，可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仍瞒不过孟清娱的眼。孟清娱一眼就洞悉了白衣人内心的害怕，于是声音里也带上一丝的得意，
　　“我想...鼎鼎大名的神医何许人是不会这般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
　　纵使孟清娱满口的正义凛然，也不过是换回了几双白眼。
　　“小伙子你是不是傻？”
　　“小伙子看不出来你一表人才的竟然瞎了眼。”
　　啥？孟清娱有点儿懵圈。
　　最后壮汉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离去，被刚刚又是下跪又是苦求的大场面吓傻的一家三口也已然离去。
　　此时茶棚里就剩下了一脸惊魂未定的店小二，一脸懵圈但仍保持着背手仰头的孟清娱和怡然自得的白衣人。
　　白衣人端着茶杯笑盈盈地朝孟清娱而来，孟清娱还以为他是要报复便把头仰得更高，颇有一副目空一切的倔强。
　　谁料白衣人却说：“兄弟，交个朋友吧，在下正是....”一手递上茶杯。
　　虽有诧异但孟清娱还是哼了一声纵马离开。
　　白衣人望着孟清娱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咧嘴一笑。
　　转身大手一挥“小二！再来一壶上好的毛尖儿，”顿了顿“这次要真货哦。”
　　小二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倒茶叶时差点儿摔破罐儿，冲茶时差点儿烫伤手，就连白衣人喝茶不小心呛到咳嗽了两声，小二都两腿一软差点儿扑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