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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以汝之名,冠吾之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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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大婚这日,棉府门外锣鼓喧天,绮浮以坐在轿里,透过大红的喜帕,世界里满是喜庆如火的颜色。
心下却是一片清明豁达,木已成舟,她终将嫁给他。
新娘轿从绮思院内抬出,棉隐骑马走在前面,绕了留祁城一圈后又回到棉府拜堂。
开筵坐花,飞觞醉月,不觉已是天色向晚,棉府前院里宾客如云,杯盏交错之间难免议论纷纷。
都说这绮小姐当真是命好,因着父辈的恩缘,就这么顺利风光的嫁进了留祁第一大户棉府,遑论这棉少爷还是艳惊留祁的人物。
就棉少爷一身喜服,端坐马上绕城而过的气韵风流,莫说是个小姐,就是大老爷们儿见了都要惊艳不已,恨不得生为女儿身的。
若是意气风发,打马过章台的状元郎比之如何?
对街隅望,自行惭愧。
诸如此类云云,戏说也好,艳羡也罢,语焉不详的耳语猜测全都在这一片喜乐之中消磨殆尽。
席间,棉隐依礼陪着客人喝酒,虽然礼数尽全,脸上却仍是那副疏离的神色,所幸身上的喜服映着,多出一丝人情味儿来。
仰头饮酒时望见院里树枝上挂着的红绸,盯了一会儿,抬起手腕一看,同样的大红色。
耳边的喧闹之声仿若远去,恍然之间才想起来,今日自己成亲!
一眼看去,满园宾客谈笑自若,听在耳里顿觉吵闹至极,眉目之间骤然生出一丝倦怠来。
正欲抬脚走出这片喧闹之地,就被眼尖的许淮安逮住了,递过去一杯酒,调侃道:“怎么,这是急着去洞房吗。”
棉隐这才想起此时绮浮以是在槐院里等着他的,接过许淮安的酒,轻笑一声,一字字的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说完,一眨眼棉隐就消失了,留下许淮安在那里惊出一身冷汗,环顾四周,见无一人注意到,悬着的心才平静下来。
又想起方才棉隐的笑来,自言自语道:“妖本邪魅,一笑勾人。”
槐院里点了大红灯笼,树影映在窗户纸上隐隐绰绰,静谧之下虫声嗡嗡,前院的喧嚣之声一下变得相隔甚远。
棉隐进屋时,闻到屋内熏了淡淡的香,紫金炉子里一缕青白色的烟袅袅娜娜。木桌上燃着两支喜烛,明黄色的烛光里,绮浮以穿着嫁衣,端坐在床沿,头上的喜帕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知道是棉隐进来了,绮浮以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上的喜服,心跳加快,身上的血液似要逆流起来。
棉隐走到床边,伸手拿起一旁的玉如意,轻轻的挑起了盖在绮浮以头上的喜帕。
面若桃花,眉若柳绿。
两厢对望之下,棉隐斟了酒来与她对饮,绮浮以恍如身处梦中,烛火微微跳动,一室绮旎暧昧的光。
瞧着棉隐身上的喜服,灼得她脸上发烫,身体都有些发软,忍下开怀的笑意,略带霸道的说道:“喝了这杯酒,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棉隐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有一刻的晃神,这就是他要陪伴百年的那个人。
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绮浮以:“我身为妖,如今你既嫁我,免不了总会有些麻烦,这件东西你戴着,寻常的妖物就近不了你的身。”
那是一根木簪,又不像是木簪,倒像是一截弯弯曲曲的枝桠,形状颇为漂亮。
绮浮以寻思着这该不会是棉隐从自己身上折下来的吧,就看到他的眼神有些飘渺的望着身后的床幔。
“痛吗?”
“什么?”
绮浮以不打算和他纠结这个问题了,拿起那截木簪似的枝桠插在头上,说道:“我就当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了。”
然后鼓起勇气垫脚吻上他的唇,不等棉隐反应过来又迅速的分开。
棉隐愣神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起了捉弄的心思,不由自主的用大拇指腹按上她的唇,轻轻的揉了起来。
本来绮浮以心里是一片羞怯的,谁知棉隐一直用指腹揉搓着她的唇,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痒痒的,终于忍不住张嘴咬了他一口。
棉隐收回手,看着指上的浅浅牙印和些许口水,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
“今日你也累了,先歇了吧。”
棉隐是喜静的,棉府的仆从们都知道,早就拦了要来闹洞房的宾客,所以槐院里还是一片清净。
帷幔之中,棉隐虽是闭着眼的,却毫无睡意,孤孤单单了两千多年,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同床共枕,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过来。
又想着如今与她有这一番尘缘纠葛,看来真是命数天定吧。
绮浮以侧身躺在棉隐身旁,一想到身边睡着的是她心里爱慕着的人,心里原有的失落就不见了。
大胆的拉过棉隐的胳膊枕在自己颈下,手环上棉隐的腰,见棉隐没有推开她,才满意的睡去。
来日方长呢…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转眼又是三月有余。
深秋之际,蔷薇花都在日渐转凉的天气里凋谢败落,冷风吹来时,万物萧索,随时都会进入冬眠的状态。
棉隐也习惯了夜间时有个人与自己共寝的事,况且天气渐凉,多一个人暖被窝也是好的。
尽管他并不会对饱暖之类的凡人体验有多大的感触,一切只是归于习惯罢了。
日日与棉隐相对,偶尔被他捉弄打趣,时日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和他共处时已然能够压制住内心的悸动,不再时不时的脸红心跳,手足无措。
绮浮以还记着与棉隐的埋酒之约,总是想着法儿的对他好,甚至悄悄找了《御夫之术》一类的书来看。
往往翻不了几页,就被书里从未听闻的内容惊得面红耳赤。
禁忌的总是好的,所以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继续看下去,有时也会寻思着要不要挑一两个看得过眼的方法对棉隐如法炮制,但这个念头在某天被棉隐窥见她翻看此书,并打趣一番后就消失了。
细细想来,这些时日她做得最多最习以为常的事便是在棉隐不经意的时候亲亲他,每次都让她有一种偷香成功的喜悦和刺激。
若是棉隐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光捉住她时,她就会厚着脸皮毫不知耻的说道:“我可是棉绮氏。”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偶尔她也担心自己是不是《御夫之术》一类的书卷看得多了,变得有点放荡起来,可一遇到亲密的机会,却又将那点多余的担心抛之脑后。
只要是他,怎样都好。
是偶然间发现棉隐会在夜间出去这件事。
那晚绮浮以起夜,睁眼之后才发现身边空空荡荡的,心里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她一向睡得沉,又因睡在枕边的人是棉隐,安心之下,竟连他起了出去都不知道。
披了衣服坐在桌边等着,就想起成亲前的某一日晚膳间棉隐也是突然就离席的事来,不免就猜测或许棉隐是经常夜间出去的了。
绮浮以有点懊恼自己睡得太沉了,一通的胡思乱想。
一会儿又生起棉隐的气来,那只妖!即便自己睡得不沉,他也是有办法让自己不知道的。
一会儿又觉得悲生怨起,棉隐不喜欢她,是不会介意她若发现会不会担心的吧,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唱着独角戏。
“吱呀”一声,门开了,夜间的风霜涌了进来,棉隐踏进屋内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绮浮以,又忧又怨的望着他。
他有点诧异,没想到绮浮以竟会坐在那里等他的。
“入冬了,以后夜间出去穿厚点吧。”千种情绪都只化成了这句轻描淡写似的关心。说完又想起说不定妖是不怕冷的,她总是做多余的事。
棉隐带进来的寒气让她冷得有点发抖,刚想走过去将门窗关紧,就看见开着的门窗一下子齐齐关上,吓了她一跳。
瞪了棉隐一眼,这只妖到是会耍威风!
对上绮浮以半嗔半怒的眼,棉隐忍不住勾唇一笑,自己都没发现话里带着解释的意味说道:“最近有点事情,我就出去看了看,你不用起来等我的。”
“麻烦吗?”
问了又想到就算知道了也是帮不上忙的,反而会给自己平添烦恼,想想又还是忍不住将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下次你有什么事还是告诉我一声吧,说不定我能睡个安稳觉。”
棉隐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抱起绮浮以来到床前。
快要入眠的时候,她感到有一只手挑起了自己下巴,随即唇上就是一片温柔的触感。轻轻的,浅浅的。
心像是被一根线扯了一下,脑海里无比清晰,灵魂却像脱离了躯体,思绪都飘渺起来,如置身软绵的云上。
最近留祁城里隐隐有些躁动,平日里潜伏的妖魔全都涌了出来,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棉隐本无心去管这些事,只要不来惹他,扰了他的清净,大家都相安无事最好。
可许淮安那处却有了些苦恼,三天两头的遇些妖魔上门扰乱,这些年和棉隐的相处,他早已经不怕那些妖魔了,可他还是被弄得来有些哭笑不得。
不伤他,却也让他不得安宁。次次都是夜间酣睡之时闯进了他的府里,无奈之下才找了棉隐帮忙。
棉隐的一贯做法就是全都扔出去,动动手指的事总比费力杀戮简单。
况且,他也没有闲暇去管这些事,因为他的天劫这几年内该是快到了!
一般像他这般清心寡欲又不做恶事的妖,勤加修炼一千年便可渡了劫位列仙班。以往棉隐没有那个心思,遇了劫都是能躲则躲了去的,偏偏这次却不行了。
他已经有两千多年的道行,又不曾无端作恶,非得亲自受了那道劫脱去妖骨方可。
所幸他也并不排斥这件事了,然而,像他这样道行越高的,飞升劫来得也越猛越厉害。
多数妖魔最爱做的事便是趁虚而入,他无意做善事之时也无意结仇众多,所以他一直都在寻找一处能助他渡劫后修炼的地方。
圣地难觅,若是没有成亲,他大可直接扔了这个地方去找一处安身修炼之所,可是如今偏偏又与一个人类女子有了纠葛。
他断然不会将自己的困惑转变成一个女子的烦忧。
如今也算得上是尘网自缚,脱身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