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花》静落梅

3、第三章

　　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叶，黄的炙热，芜恋从来没有觉得天竟然可以这样高，好像挺遥远的，太阳却很近，好像是在天空顶上扣上了一个蓝色的吸盘，然后把太阳吊了起来，于是，太阳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接近他们了。
　　这么热的天，她舔着干燥的嘴唇，不顾额角的汗水，站在街旁，和其她店员一样，笑容可亲，拿着宣传单嚷道：“看看吧，珠宝店搞活动了，6周年庆，全场8.8折，另买特定珠宝还送金蛋，进店有礼先来先得！”
　　一连串的嚷喊后，行人依旧步履不停，眼睛连看都不看一眼。
　　芜恋急了，看着自己手里厚厚的一叠宣传单，这可是今天的任务啊！
　　她回头看看其她两个店员，她们俩看起来也是出师不利。
　　芜恋跺了跺脚，干脆走到了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了三瓶矿泉水。
　　“多少钱？”她问道。
　　“一起吧！”一瓶果汁啪地也放到了柜台上，芜恋一惊，抬头一看竟是莳冰。
　　“莳冰？你...”芜恋此时又羞恼又尴尬，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莳冰已经付了钱，手里捧着水，说道：“走吧，有什么待会儿说。”
　　芜恋只好点点头，两个人把水分给了芜恋的两位同事，两人早如旱林遇甘露，拧开瓶盖便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怎么样？传单发的还顺利吗？”莳冰问道，眼睛盯着她们手里厚厚的一叠。
　　“不怎么顺利，以为今天周末会好发一些。你是芜恋的朋友？”一个女店员问道。
　　“嗯，我来看看她。”莳冰说道，“建议你们三个可以分开发，凑在一起不好发，我看前面十字路口人挺多的，可以考虑去那边看看。”
　　“那边啊，太远了，而且太阳这么毒，还是这里好一些。”另外一个女店员说道，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她见有人走过来，立马抽出一张宣传单递了出去，“美女看看吧，店里搞活动，全场8.8折，进店有礼....”
　　那女生接过宣传单，扫了一眼，走到不远处便扔到了地上。
　　“我去吧。”芜恋淡淡说道，从口袋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莳冰撑开了遮阳伞，两人并肩而行。
　　然而，等走到了十字路口，莳冰却一把夺走芜恋手里的宣传单。
　　“莳冰，你这是干什么？”芜恋莫名其妙。
　　莳冰拦住了一个发医院杂志的大婶，低语几句，大婶接过宣传单，莳冰从口袋里掏出了50块钱递给了她。
　　芜恋阻止不了，走上前，难为情道：“莳冰，这样不好吧，这是我的工作，我得...”
　　“等不了你下班了，我找你有事情。”莳冰说道，拉住了她的胳膊，“对面有家奶茶店，去那边说吧！”
　　芜恋没法拒绝，只能跟着莳冰走了过去。
　　进店后两人点了冰奶昔和水果拼盘。
　　芜恋用牙签挑了一片哈密瓜塞进嘴里，然而却没有什么话要说。
　　莳冰倒是刻意地保持着轻松的表情看着她，竟也不知道如何打破两人几天前的龃龉。
　　芜恋最终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讪讪地问道：“莳冰，你，你不生我气了？”
　　话一说完，她觉得有些可笑，自己什么错也没有啊！
　　莳冰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吸着奶昔，几颗芋头粉圆被吸到了口里，圆润如珠，她吐出一句话：“哪能。”
　　芜恋愣了一下，哭笑不得，脸色着实尴尬。
　　“说吧，我挺重视咱们的友谊。”
　　“当真？”莳冰眼睛里放出神采。
　　“是，情比金坚。”芜恋脱口而出。
　　“那好，告诉我真相吧？”莳冰隐晦地说道，左手摸了摸右腕上的钻石手链。
　　芜恋一开始就注意了那个手链，然而却只是以为地摊上的小玩意。
　　“别逗了！真相？我说什么真相，你也知道，我和江仲明之间....”芜恋说道这里止住，心里有一种羞于启齿的感觉。
　　莳冰却很神闲气定地看着她，芜恋只得继续说道，“是暧昧，就像阳光照进了玻璃窗，燃亮了里面的地板。阳光和地板，天上和地上，伟大和渺小。我....”
　　芜恋说不下去了，自己像一个获罪犯人一样，而莳冰嘴角轻扬，不屑道：“兴许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我天真，我傻，两年前你孜孜不倦地向我打听江仲明的情况，我就该有所察觉....”莳冰止住，眼睛如刺一样看向芜恋，“你对他别有用心！”
　　芜恋被莳冰的目光看得忐忑不安，而她的话如钝刀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刮过她的脸颊，她满脸绯红道：“莳冰，何必呢。难道你想让我承认我是懒□□想吃天鹅肉，对吗？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想好好的快活，幸福一阵子，我已经浪费了三年，是什么样的结局，我已经猜到了。”
　　莳冰没有吭声了，她也挑了一块儿哈密瓜，“好酸啊！”她心里暗道。
　　“芜恋，我...”莳冰吞吐，她有话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后，眼光却瞟到了自己的钻石手链上。
　　“我们是好朋友吗？”她话锋一转。
　　芜恋看着莳冰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
　　“关于三年前BK的那个案子，你清楚吗？”莳冰报以希望。
　　芜恋惘然地看着她，“BK？好熟悉啊，是干什么的呢？我印象不大深了。”
　　“不记得了？它们的logo是FIRST LOVE IN SUMMER,不是你报的价格吗？”莳冰急促地看着芜恋。
　　芜恋摇摇头道：“样品我都没看过，江仲明不让我接手，是他自己报的价格。”
　　“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莳冰嚷道，心想此事和江仲明有莫大的关系。
　　“你也没问我，再说了，江先生特意叮嘱过，这件事情别太乱嚷嚷，特别是和BK终止合作后,江先生说...”
　　“江仲明说，江仲明说，还是江仲明！你自己是怎么说的，怎么想的？”
　　莳冰失态了。
　　奶茶店的其他人早已经朝她们这边瞟过来，芜恋被看得很尴尬。
　　“莳冰，能不能别这样促狭，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芜恋满脸通红，她抬起头，真诚地看着莳冰，“莳冰，我们之间的友谊怎么办呢？”
　　哗地一声响，莳冰手里的杯子没有拿稳，狠狠地跌落在地上，白色的奶昔溅的到处都是。
　　“没事吧，看你多不小心。”芜恋立马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帮她搽拭衣服。
　　“不用了。”莳冰淡淡一笑，随便用手抹了抹衣服，然后抬起头，脸色须臾又温和道：“我，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芜恋有些惊诧，看来莳冰诸多噜苏和抱怨后，终于要直奔主题。“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量力而为吧！”她答应的很勉强，总觉得莳冰今天很特别，像是要知道一些什么，让人捉摸不透。
　　“我想让你帮我套出当年江仲明给BK合作时的意念。”莳冰大胆地说道。
　　“让我出卖他吗？”芜恋愠怒道，“昆静当年说过不会再和BK合作，现在你们要江先生的意念做什么，那个project还没执行就胎死腹中了。即使现在你们知道了，BK还会和你们合作吗？”
　　“不劳烦心，再说了，这不是出卖。我们只是有和BK相似的客户要进行合作。你知道的，现在昆仲少了江仲明,好像大家都江郎才尽了，还是用他的意念比较保险一些。”莳冰说道，伸出手放在了芜恋的手背上。“大家都不容易，芜恋，拜托你了，事后分红你至少有五六千块！”
　　芜恋无动于衷，只是对莳冰如此的转换感到惊诧，她蹙眉叹了叹口气，“对不起，我不能。”
　　莳冰一听，脸色略显不屑，果然，在意料之中，“好，这事就当我没问你。”她站起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气说道：“芜恋，我们还是好朋友的，我这样做不是让你出卖江仲明，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莳冰离开了奶茶店，芜恋倒心事重重，她拿出手机，已经是下午的四点五十七分，得离开了。
　　她站起身，心想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也不知道店长她们在背后如何编排她，于是走到柜台买了一打车轮饼和几杯奶茶....
　　晚上的时候，芜恋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那个粉色礼盒发呆。
　　“FIRST LOVE IN SUMMER.”她轻轻念着，身体里不由荡起一阵清爽。
　　这句话是当初她偷偷写给江仲明的，不是完整的一句。
　　“难道？”芜恋突然想到什么，她打开礼盒，拿出耳钉和粉色天鹅绒，只见盒底印着两行如飞舞的蝴蝶小字迹，”FIRST LOVE IN SUMMER,AND NEVER FORGET YOU.”
　　芜恋眼眶潮热，心里一暖，“看来他知道了这件事，可是....”
　　她想到自己的微不足道，立刻提不起精神。
　　莳冰白日说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荡着，“我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一些而已。”
　　“好一些？我现在过得不好吗？”这是一个只得耐人寻味的问题，芜恋苦笑道。
　　“你的心有一道墙，但我发现一扇窗....”
　　手机响了，芜恋拿过来一看，竟是江仲明的。
　　她顿时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立马有了精神。
　　“喂，芜恋，睡了吗？”电话那边的声音如磁铁吸引着她。
　　“没有。”芜恋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我想...，你有空吗？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有空，有空的不得了。”芜恋说道，贪婪地想把自己所有的空余时间赔给他。
　　“那好，我们士林亭见。”
　　“嗯，我大概十五分..分钟。”芜恋有些卡住，她突然想到十五分钟肯定是不够用的，可是就像到饭店里点菜，服务员一贯对客人说的话，“只需几分钟就好。”其实呢，芜恋无可奈何，挂完电话后，手忙脚乱地换衣服，打扮。
　　“这次一定要把它戴上。”她自语着，对着镜子戴上了耳钉。
　　一番忙碌后，芜恋来到了士林亭，然而，让她尴尬的是江仲明早已经在那里等着。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芜恋上前说了这句话。
　　江仲明轻轻一笑，说道：“没事，我之前也是让你等。”
　　芜恋莞尔一笑，她今晚换上了复古的民国洋装，乳白色的七分袖修身衬衫，下面是乔其纱布料的杏色长裙，披肩长发，被晚风一吹，衣袂飘飘，人也灵动秀丽的不像话。
　　“你今晚真好看。”车里，江仲明说了这句话，毫不避讳地看了一眼芜恋。
　　芜恋一怔，随即忍不住地甜蜜偷笑，绯红涌上了脸颊，她羞赧地说不出话来。
　　八点十分的夜晚，外面霓虹灯迷离流转，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络绎不绝的车辆...，
　　再平凡不过的夜晚，而芜恋总觉得今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好像被命运做上记号，然后在它的上面种了花朵，让她难以忘记，因为有花的芬芳。
　　“去哪儿呢？”她好奇道。
　　“我家。”江仲明平静地说着。
　　“你家？”芜恋难以置信，心脏立马突突突地狂跳起来。
　　“是，不过请相信我。”江仲明平静地说道，眼光无限爱怜地看向了芜恋。
　　好美的一个眼神，芜恋仿若全身通电，她被感动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了市区环境最好的别墅居住区。
　　车子在一栋英式别墅门口停下，芜恋下了车，立即就被周围的环境吸引住了。
　　宛若童话故事里一样，别墅门口栽种着两排法国梧桐树，整整齐齐地，好似站岗的士兵。梧桐树枝叶荫翳繁茂，树上橘黄色的暖灯亮着，树枝树叶包围着整个别墅，像城堡一样，美的不现实。
　　“好美啊！”芜恋感叹着，她内心起伏难平，这是自己在现实中看见最好看的屋子了，只是这样的相见恨晚，她有说不出来的复杂味道。
　　“进来吧。”江仲明说着，走上前输入开门密码。
　　客厅的灯是亮着的，两人走了进去，厅里却另有他人。
　　“童思，快过来帮我弄甜点。”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映入芜恋眼前的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他身上穿着棕色格子围裙，端着盘子走进客厅。
　　“哎，仲明哥回来啦。”那个叫童思的女生从钢琴后面走了出来，她俏皮短发，娇小的身材，一袭嫩黄的连衣裙，如猫一样的眼睛朝他们瞟了过来。
　　“怎么才回来，赶上了好时间，我已经把今晚的吃食都准备好了。”那个男生玩笑地说道，已经把手里的盘子端过来给江仲明显摆。
　　那是一块块色彩缤纷的小点心，精致小巧，躺在银色的摆盘里，安安静静的，像是贵族公主首饰盒里的珠宝。
　　“马卡龙”芜恋微笑问道。
　　“不是，是我发明的新甜点，名字叫夏日彩虹，全是用有机蔬菜和瓜果做的，清甜可口，吃了绝不会胖！”男生微笑着，已将摆盘递了过去，“要试试吗？”
　　芜恋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不饿呢，谢谢！”
　　旁边的童思自见到芜恋进来后，就一直在打量她，此时，她轻轻一笑，上前拉了拉江仲明的胳膊问道：“仲明哥，这位小姐是你的新女朋友？”
　　芜恋听她这样说，害羞地差点没夺门而出，她脸色火辣辣的烫，眼梢悄悄地瞟向了江仲明。
　　江仲明习以为常，没有回答她，只是微笑地对他们做着介绍，“林童思，我的表妹。高嘉铭，我表妹的债主。夏芜恋，我朋友。”
　　“幸会。”那位叫高嘉铭的先伸出手表示友好。
　　“很荣幸。”芜恋也伸出手，脸色红若玫瑰。
　　然而，林童思却没有直接地对芜恋表示问候，她伸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快了，我和嘉铭要拿高清相机去拍流星雨，得先上楼顶了。”
　　“你们去吧。记得多拍几张高清图片，我对射手座的流星雨满怀期待呢！”江仲明说道。
　　“ok，冰箱里放得有冰淇淋和鸡尾酒，我和童思DIY做的，你们两个请自便。”高嘉铭依然友好地微笑着。
　　“不客气。”江仲明说道，伸手拿了一块儿甜点细细品尝。
　　两个人拿了一些酒和吃食便离开了，芜恋立马轻轻地舒了口气。
　　“他们很和善的，只是童思向来不喜欢跟比她更漂亮的女生多聊。”江仲明说道，把盘子端向了芜恋。
　　芜恋摆摆手，笑道：“我更喜欢黑色的。”然而，心里却肯定江仲明是为了化解她的尴尬，那个林童思显然比自己更漂亮，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像两颗黑曜石。
　　“我们不去看流星雨吗？”芜恋轻轻问道。
　　“我想请你看更美的东西，这边来。”江仲明说道，拿起桌上的餐纸擦了擦手。
　　芜恋跟着他走过了落地窗，仿佛穿越了另一个地方，外面是一个一百平的后花园，里面有小池，流水，凉亭，花圃等，又是一个别有洞天的地方，她惊叹着。
　　江仲明带她走到了一片单独的花圃，那是用青瓷砖砌成的两平米左右的四方花坛，花坛内冷白如雪的花朵傲然绽放，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芜恋赶紧走了上前，却见那白色花朵不同寻常，花瓣虽层层叠叠的，但不拥挤，靠近花心的是椭圆状，花托处却是细条状，花瓣上乘着露珠，饱满的，好像眼泪一样。
　　“它哭了呢。”芜恋轻轻地情不自禁地说道，她伸出手欲要触摸，然而却最终用手触了触它的叶子。
　　“你知道它是什么花吗？”江仲明看得出芜恋对它有兴趣。
　　“不知道，不过，肯定很少见。”芜恋淡淡一笑，眼睛看向了花心，它是黄白色的，透出隐隐的寂寞，好像里面住进了一个孤独的仙女。
　　“是昙花。”江仲明说道，他凑上前，也蹲了下来。
　　“昙花！天啊！怎么可能？我终于.....”芜恋欣喜地叫了出来，“它好美呢。”芜恋贪婪地看着花朵，眼睛不舍得离开。
　　此时，花坛四边清冷色的灯光照耀着昙花，隐隐绰绰地，影子落在了清瓷砖上。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这么美丽的时刻，我想一个人看多自私啊！”江仲明站了起来，他抬起头，不经意地看到了天上的斜月，叹息着今晚还是不完美。
　　“拍下来就好了，这样每天就可以看到。”芜恋说着，也站起了身，眼睛柔情地看向江仲明。
　　“不想拍，除非能捉住它的魂。”江仲明轻轻一笑，见芜恋略有所思，便科普道：“昙花的花期很短，只有三四个小时，而且是在夜里开花，夜里凋零，所以，我私自叫它夜昙花。”
　　“夜昙花，挺神秘的名字，不过挺孤独的感觉。它也是一年开一次吗？”芜恋问道，眼睛又怜惜地看了花朵一眼。
　　“是。”江仲明简单地应着，他蹲了下去，轻轻地折掉一片叶子，放在鼻尖轻嗅着。
　　芜恋心里一个冷颤，一年一次，一次只有三四小时...,这样的美好，今晚遇见了，却更加的惆怅了。
　　原来美好的事物都是透着凄美的忧伤。
　　“渴了吗？要不要喝点东西，汽水还是果汁？”江仲明站起身，把昙花叶子塞进了口袋。
　　“是不是有冰淇淋？我想吃点。”她莞尔一笑。
　　江仲明点了点头，转身朝客厅走去。
　　芜恋心情不大舒畅，她看着江仲明的背影，心想，过了今晚，自己再也不能单纯地只想和待一段时间，他太吸引力了！
　　白天那些事，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叹了一句：“明年花开复谁在？”是和我吗？芜恋自己都不敢细想，只是怜惜地看着那些昙花，为她们所剩的最后一些时间哀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