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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选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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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想起了高中唯一一个跟我说了不少话的女生,是隔壁班的,她叫风铃,留着一头披肩的长发,脸长得普普通通,但说话的声音特别迷人,就跟风铃摇晃时发出的清脆的声响似的。
风铃是一个学习努力且很有上进心的女生,尽管如此,她的成绩并没有显著的提高,始终停留在一个偏下的水平,“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句话在她身上完全失效了。
有一天,她居然找到了我,首先夸赞我一番,“哇,你的学习好棒呀!”然后向我讨教学习的秘诀,“为什么这么棒呢?有什么秘诀可以告诉我吗?求求你啦!”
我看着眼前这个带着一脸热情和傻气的女孩说不出话来,我很疑惑,这学习难道还要有秘诀?
她见我不说话,便双手合十,撒娇道:“求求你啦,你一定要帮我!”
我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我自认为还算个乐于助人的人,便说:“哦,你先把手放下来,别拜我了,我又不是菩萨。”
“就是说你答应啦?啊,谢谢!你好,我叫风铃!”她微笑着伸出右手。
我迷茫地把右手伸过去和她握了一下。幸好当时周围没有老师经过,不然还以为我交了什么女朋友,铁定要去我的班主任那告发我,我很怕也很恨这些卑鄙的老师。我读的这所高中明文规定,校园里不准谈恋爱,异性不准在公共场合亲吻和牵手。
风铃仔细地看着我的手,吃惊道:“哇,你的手好美,又白有嫩!”
“从小就这样。”我说,其实我很讨厌这双比女人还女人的手。
“我也想这样。”她张开双手向我展示,“你看,我的手一点儿都不白,也不嫩。”
“你要你就拿去好了,给我换双气力大点的手。”我玩笑道。
只见她睁大眼睛盯着我,呼叫道:“这怎么行!”
我看着她那个夸张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我从没见过像她这么有趣的表情,可惜当时我身上没有相机,不然我准会把她的整张脸拍下来。
我答应了风铃。接下来的日子,每逢周末,我们去市里的图书馆。我几乎不来这种书多到吓死人的地方,因为我并不怎么看书。风铃会带着各个科目的课外练习题来这里做,那时我坐在她旁边,她若遇到不会做的题就会问我,我则帮她解答。有时她可以连续做三个小时的题而不问我,有时却问完一题还有一题,问个没完。
在她不问我题的那段时间里,我感到无聊,就去书架上找一些书来看。我不喜欢看那些所谓的世界名著和畅销书,我喜欢看杂志,尤其是科学杂志,因为我很想了解一些离我比较遥远的事,像什么在外太空发现了一颗条件很像地球的行星啦,在海底发现了一种奇形怪状的鱼类啦,在某个国家的上空又出现了不明飞行物啦。我无法确定这些科学杂志的真伪,但我很享受看的过程,心想,这个世界好奇妙,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有时我看得正投入,风铃突然打断我,让我帮忙解题。然而,每当我面对这些错综复杂形形色色的题目时,又觉得这个世界好奇怪,我觉得我自己也好奇怪,为什么我非得做这些我不喜欢的题呢?当然,这跟风铃无关,只跟题目本身有关。
从图书馆出来后,风铃通常会在附近的一家奶茶店买一杯奶茶给我喝,当做解题的奖励,第一次买时她问我要什么口味的,我说随便,后来她买遍了所有口味的奶茶。实际上我不爱喝奶茶,但她每次给我买时我都没有拒绝,我甚至都没跟她说我不爱喝奶茶这件事。
这样过了两个月,奶茶店的老板完全掌握了我和风铃来这里买奶茶的时间,以便提早准备,有次他笑着对风铃说:“呦,又来给男朋友买奶茶喝啊。”
我听到这句话有点不好意思,风铃笑而不语,但她笑的时候我可以看见她上下两排的牙齿,真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生。那时我并没有把风铃当成自己的女朋友,但我不知道风铃有没有把我当成她的男朋友。她没有问过我,我自然也没去问过她。我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
我们两个喝着奶茶,走了一段路,然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分开,分别时,她通常朝我挥手,笑着说:“下个星期再来这里哦!”我通常微笑点头示意,随后转身,喝着奶茶回家,到家时奶茶正好喝光。
经过我一段时间的帮忙,风铃的学习成绩还是没有上去,所以我觉得自己根本没帮上什么忙,却还喝了她这么多杯的奶茶。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她摇摇头对我说。
“以后你不用给我买奶茶了。”我说。
“你的意思是不来帮我解答题目了吗?那可不行!”
“没说不帮,就是奶茶不用给我买了。”
“那也不行,奶茶是奖励,没有奖励,你就没有动力。”她一本正经道。
“什么动力?”我问。
“帮我解题的动力呀。”
“我还以为是物理上的动力。”
风铃笑了一声,笑我读书读傻了。其实不然,我是幽默了一下,我自认为还算个幽默的人呢。
“你不要拒绝了,反正你要来帮我解题,我会给你买奶茶的。”她嘟着嘴说。
不知怎么的,我没再拒绝了,说实话我挺愿意跟她去图书馆,至少那阵子我看了不少书,又了解到不少离我很遥远的事。
我和风铃每周去图书馆一直持续到高考前,经过我两年的帮忙,她的学习成绩没有多大起色,还是跟原来一样,这让我十分沮丧,由此我想,我这人根本不适合干教书之类的活,我只会读书和考试,兴许我更适合去当考场上的枪手。
风铃没有责怪我,反而说:“没关系的,是我脑子笨,别人无论怎么教我都学不会,我好羡慕你,什么知识一学就会,什么题目都会做。”
“因为每个人的能力是不同的。”我对她说,“像我只会读书,没有什么其它方面的才能。你就不一样了,除了学习,还会一些别的。”那时我已经知道她唱歌和绘画特别好,她画的作品曾获得过市里的二等奖。
“不要这么说嘛,你肯定还有其它方面的才能,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风铃天真烂漫地说。
“哦,再说吧,高考完再说。”但我倒觉得没有试的必要,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真的没有什么其它方面的才能。
直到高考前一个月,我仍不确定我是否喜欢风铃,我想我必须要去问一问她了,因为高考完可能谁也见不着谁了。
我找到她,说:“风铃,你说喜欢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喜欢吗,应该是一种很高兴很开心的感觉吧。”她若有所思地说。
“那我喜欢你吗?”
她怔了一下,着急地说:“那我怎么知道啊,问你自己呀!”
“那你喜欢我吗?”我换了个问法。
随即她低下头,小声地说:“嗯,喜欢。”
“那我也喜欢。”说完我和她告别了。我得到了答案,原来我喜欢风铃。
高考这天早上,我在校门口碰见了风铃,她高兴地叫着我:“润土,你也来高考啦!”
是的,我叫润土,一个朴实无华、乡村气息浓郁的名字,说的简单点,这个名字很土,土到我都不敢在前面拿出来让你知道。但名字是父母给的,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我的名字跟鲁迅笔下的闰土有一定的关系,我的名字只比他的名字多了三点水,也许就是因为这三点水,我在小时候才会频繁尿床吧,几乎每晚都要尿一次,直到上幼儿园前。这是我妈告诉我的。
每当别人叫我润土,我的脑子里有时会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画面来: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第一次读这段文字时,我大吃一惊,原来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名字跟我差不多却都很土的人,好似我的兄弟。后来一问我妈我才知道,那个兄弟并不存在,是小说中虚构出来的,我的名字是在他名字的基础上而得来的。
但我真心不喜欢这样的名字,如果可以,我宁愿叫猹。
由于风铃叫了我的名字,我便想到了那幅神异的画面,想完我对她的后半句话“你也来高考啦”感到不解,说得好像我本不该来高考一样。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得来啊,这是一件我无法逃避的事,况且昨天我在病床边还信誓旦旦地答应我妈:“妈,我一定会去高考的!”。
“对啊,我当然要来啦,我妈逼我来高考的。”我无奈地说。
“啊,你妈逼你来高考的啊。”她重复着我的话。
我突然觉得风铃说的这句话好刺耳,感觉像是在骂我,我说:“你不要用逼这个字眼,要用强迫。”
“但逼和强迫不是同一种意思吗?”
“放在这里会产生歧义的。”
“哇,润土,你好厉害!”她傻笑道,“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题目,怪不得学习那么好,如果待会儿的语文考试碰到这道题,我还得感谢你呢!”
我几乎没去听她的话,因为我又一次想到了那幅神异的画面,想完我试着去回忆她刚刚所说的话,回忆良久才说:“语文考试不会出这样的题的。”
“怎么不会出,什么题目都有可能出的,越古怪越好,越新颖越好。”风铃态度坚决地说。
“哦,那可能出吧。”
风铃应该还不清楚我说的“放在这里会产生歧义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她光顾着在一旁表扬我而没有问我。如果第一门的语文考试真遇到这样的题,她又恰好不会做,那她会感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