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斩官》程镜恩

5、第五章 刀下不留人

　　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洗刷干净的高台之上彩旗飘飘，颇有点过年的味道。说起这个镇上最大的场地，似乎总是充满了热闹，只要有点大事就会在这儿准备，百姓们也习惯坐在周围的茶楼里闲聊，久而久之，这些茶楼生意兴隆，越盖越高，位置好的地方可以看遍整个平荣县。

　　“不杀老弱妇孺，不杀冤屈之人。”雅座中的竹帘轻启，品茶的绿衣男子回头问道：“真的不杀么？”

　　“过去几年是这样没错，可是今天却有一个小孩子。”黑衣男子皱着眉，以往听说的也许不那么准确，但是平荣对于凤奇文的信任却压过了对那孩子的可怜，即使违背了最初的规矩，还是没有一人站出来指责他。

　　“凤奇文最恨的是叛徒，也杀了不少大哥疏忽而漏下的鱼，明里胡乱扣个罪名，暗里却是有恩于我们，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或许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吧？”

　　“你觉得那孩子犯了什么罪？”

　　“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嘴被堵着，大概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两人本来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可那好奇心却非常难忍，凤奇文这个在外行事低调，实则拥有众多高手，呼风唤雨的主，会有怎样重大的秘密以至于不惜破坏自己订立的铁则？！

　　“咦，笼岳你看跪在第二位的那个人，是不是有些眼熟？”绿衣一闪，男子已经靠在窗前，微微倾身，想要辨认一番，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妙，黑衣男子也诧异的跟着望过去。

　　“真的是盛武王爷？”他们对视片刻，冷汗禁不住一起流下，大哥说会有贵人出现，难不成指的就是他？

　　“这个混蛋，他不要命了？连曲佑成也敢私自抓来砍头！天不救他没人能救得了他了！”没想到这次的任务如此棘手，什么喝茶聊天猜测秘密的心情都消失了，唯独剩下鱼骨似的东西哽在喉中，不上不下的。

　　“就当咱俩没看见走人吧……”

　　“夕澜！”

　　“再等等看？”

　　“等吧，唉——”笼岳坐下，手指泛青，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们来趟不容易，让带点特产回去，可这特产也太特殊了吧？过一会儿要是杀的混天暗地，摸不准能趁乱寻到些机会。”

　　长长的叹息随着苦涩的温茶下肚，明明是初春，却有了深秋的寒意……

　　在场的几个准犯人却都悠哉游哉的享受着洗脖子，多干净的水啊，比起水牢那种莫名液体，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笑吧你就，”负责清理的老头嘟囔道：“老子杀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还死皮赖脸的活着，你就这么盼着脑袋搬家？”

　　“世世轮回，有什么不能笑的？”洪少源斯斯文文的反问，乱发层层束起，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庞。

　　“少源、呜……”夕澜还没把那个“兄”字念出来，笼岳已经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四只眼睛对望，再看看四周，又是冷汗齐流。

　　没人注意到茶楼那扇窗后惊恐的客人，场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热闹，清理的老头撇撇嘴离开后，端着酒坛的衙役跟着登场，耐心的喂给想喝的囚犯。

　　小皮球满脸的泪和鼻涕，不管是洗脖子还是喂酒喂饭都没人管他，可怜兮兮的瞪着大眼睛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哭早哭累了，但是紧张害怕的不敢闭上眼休息，已经虚弱的摇摇欲坠了。

　　刽子手掂着刀出现，半露的膀子摸了油一般红亮，小皮球一看他走到自己面前，二话没说晕了过去，软软的趴在木墩上，像条待宰的鱼。

　　结果刽子手根本没看到小皮球，径自走到了曲佑成的身边，请示的看向凤奇文。

　　凤奇文手里的木签转来转去，等了半天吉时未到，肚子反而发出了咕噜声。他不耐烦的挥挥手，木签没扔出去，刽子手的刀却举起放下好几次，下面的老百姓的心也跟着提起放下好几回。

　　“饿了，大伙儿先吃饭去，委屈了五脏庙也是重罪。”台下嘻笑声一片，卖小吃的贩子立刻讨好的送上点心。

　　然而此话一出，熟悉的人若无其事，茶楼上正在蒙面的两位却不小心晃歪了腿，苦着脸对视一眼，有这玩法的么？！

　　“你们饿不饿？”他想去酒楼，可惜人太多，一听吃饭都抢座位去了，倒显得法场清静许多。

　　除了晕厥的小皮球，其他四人都看白痴似的看着凤奇文，眉梢嘴角不停的跳啊跳。

　　“真不会享受生活。”捕快衙役们早都适应了他的随意，忙前忙后的去点菜收拾桌案，片刻间监斩台已经变成了干净整洁的雅座。囚犯们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直到酒菜香味远远飘来，这才有人大叫着要一起吃。

　　“一起吃？”凤奇文踱步走下来，手里一小壶酒摇的咕咚咕咚响，“你们的赏金再多我也得不到，管了你们这些天吃住，再加上昨天丰盛的一顿，我赔大了！”

　　“钱我有的是，你拿不拿的到就看你的本事了。”彭乱石呼喝着硬是背着巨大的铁锤站了起来，凶恶的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狡诈，似乎有要做交易的意思。

　　“你想买命？可老爷我手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命，想放哪个也要看哪个有本事让我放了。”凤奇文捉弄的踢了他背上的铁锤一脚，原本他这种没有功夫的人，别说一脚，就是赶着八匹马拉的车也未必撼动彭乱石分毫，可现如今被泡了不知几个月的人，又背了能压垮壮牛的铁块儿，凤奇文的这一脚偏偏就把他给踹倒在地，发出咚一声闷响。

　　“呸，不识时务，白浪费我口水。”彭乱石也不恼，躺着半天翻不过来索性就躺着了。

　　“谁让你不想死来求我，还问我有没有本事，哼！”甩了甩靴子，凤奇文慢悠悠的转到洪少源的跟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跟鸡腿，炸的外酥里嫩，香气诱人。

　　洪少源好笑的摇摇头道：“多谢大人，洪某不饿。”

　　“当然，洪公子这么文雅的人怎么会吃鸡腿呢？这是我吃的，凤某就不客气啦。”说完大口咬下去。

　　“咳、咳，大人请随意。”那吃相实在不太文雅，洪少源羞红了脸，扭过头去。

　　“嗯，吃到美处大人我就想吟诗，相请不如偶遇，就以洪公子和这鸡腿凑个热闹吧。”他还没说，自己先笑了起来，清清嗓子念道：“天上飞龙走凤，地上野狗草鸡。源是金娇玉珏，扑地也成碎尘。”

　　先不说凤奇文年少及第时震动朝野的才华横溢，就算拿首老人小孩都会的打油诗也比他的胡诌顺耳，明摆着他就在闹着玩。可是洪少源听了前两句还没来得及笑就怔住了，神情恍惚的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趁着洪少源怔愣的功夫，七夜忙插嘴叫道：“大人，您再考虑考虑，图，图……”

　　凤奇文一巴掌拍到七夜的脑袋上，不乐意的训道：“大人我正好好的吃着，吐什么吐？！闭嘴！”

　　曲佑成冷眼看着凤奇文一个个的调戏过来，不禁皱了皱眉头，天晓得他又有了什么刁钻念头？

　　“看你面相就当不了皇帝，白白牺牲那么多人来保你，其实你是这些死囚里面最不值的一个，我懒得和你说。”凤奇文转来个弯回到饭桌前，笑眯眯的看到刚才还或英勇或无畏的人们都黑了脸，较着劲儿的磨牙。

　　“得了得了，敲锣把人都招回来吧。吉时都过了，赶紧斩完收工。”他抓起五根木签一起扔出去，打了个饱嗝吩咐道：“大家都刚吃饱了，围个帘子挡着斩，听个响声就行，别恶心了吐一地。”

　　手下人马上准备帘子去了，这时小皮球才醒过来，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得到自由就哇哇大哭起来，听得众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直庆幸能隔上帘子。

　　刽子手扔下酒壶，喝的满脸通红，一步三晃的走上来，拿刀比了比几个叫苦不堪的脑袋距离，似乎有一口气砍光的趋势。

　　笼岳深吸口气，正要纵身一跃，肩膀上却多了只手。他以为是夕澜还有话要说，一回头却瞧见一个笑眯眯的老头还有几个衙役静悄悄的站着，夕澜已经双目紧闭的睡到桌子下面，自己腹中应景的传来异样感觉，登时心神大乱，知道酒里被人下了药……

　　白色的帘布围在现搭的木桩上，连上面的顶棚都封好，直到坐在高层的凤奇文也看不见缝隙为止。接下来没再耽误时间，咔咔咔咔咔五声过去，外面的人只看到喷上鲜血的白布在风中抖动，小皮球凄惨的哭叫也嘎然而止，里面的人却忙不迭的把敲晕了的囚犯送进地道，另外几人端着鸡血鸭血不停的泼着，玩的不亦乐乎。

　　“泼五盆就够了！”一个捕快抢下第六盆血，指挥着众人收拾残局，顺便滚出一颗蜡制人头，听到外面尖叫声起，满意的点点头，最后一个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