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的黄昏》井中奇人

10、Chapter 10

　　顾之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拿出口红再补上一轮鲜红的色彩，与五年前青涩的脸庞恍如两人。回忆落幕，她拿好自己的包，又重新走回会场。

　　刚进来的时候，顾之青发现弗雷德已经不见踪影，目前场子里有一个乐队正在表演，可能他已经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找了个地方喝酒去了。她偏过头扫视了一圈，然后在落地窗前的吧台边上发现了加文的身影，他目前正和一位粉色衬衫的男士相聊甚欢。她却换了个方向，然后朝着那抹孤单的身影走去。

　　芙罗拉一个人坐在吧台的角落里，面前摆了几杯冰块高砌的啤酒，还有一小块蛋糕。顾之青悄无声息的坐在了她的身边，然后对站在吧台后的bar tender说：“一杯啤酒，谢谢。”

　　年轻的bar tender对着顾之青笑了笑，然后灌了一大杯冰啤，摆在顾之青的面前。

　　芙罗拉看了一眼不请自来的顾之青，没有说话，默默的又喝了一口酒。

　　“你喝醉了吗？坐在这吃东西？”顾之青问。

　　芙罗拉否认道：“并没有喝醉，只是有点累了，坐着休息一下。”

　　顾之青勾起嘴角，无声的一笑，她可以理解芙罗拉，但是她也不能够为她做什么。芙罗拉突然转过头问顾之青：“你还记得梅甘(Megan)吗？”

　　顾之青的眉头微微一蹙，然后反问：“你突然问起她干什么？我当然记得她，当年我们也是一起上下班的同事。”

　　梅甘是和顾之青同一期进A&C的学徒，只不过她呆的时间太短了，不过一年出头，她便因抄袭丑闻离开了A&C。

　　芙罗拉又盯着自己的玻璃杯，然后说：“没什么，我上次在超市里碰见她了，她好像胖了些，如果当年不是因为那件事，没准她现在也和我们在坎迪斯当设计师。只可惜，她不是尤杜拉。”

　　“你这话什么意思？”

　　芙罗拉晃了晃脑袋，然后说：“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没有尤杜拉的才华，没有班森的青睐有加。”

　　顾之青端起桌面上的冰啤，闷闷的喝了一口，依旧不置一词。

　　芙罗拉见顾之青闷不吭声的恼了，转过身站起来搭在了路过的丹尼尔肩上：“丹尼尔！你今天可真是帅气呀！我特别喜欢你的裤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设计，不过我觉得可以再在上面做一些文章。”

　　丹尼尔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的回应道：“谢谢，芙罗拉，你今天也非常的美。不够这裤子是借鉴了丹麦的一位先锋设计师，他喜欢用塑料做衣服。”

　　“哦？真是有趣，我到时候去看看他的设计。我听说弗雷德最近让你们去做调研了，看你们每天愁眉苦脸的，是不是不喜欢这些事情。”

　　“我觉得还不错，有一些经验可以拿出来分享，比如……”

　　顾之青饶是无趣的听着他们的对话，也不想插话，她用小叉子从bar tender送的果盘里取了几块苹果出来，慢嚼细咽的消磨时光。

　　突然，桌面上又多了一杯香槟酒，顾之青偏过头一看，才发现是弗朗西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轻轻地咳了咳，然后看着吧台后边巨大的LED灯，喝了一口酒。顾之青扫了他一眼，然后问：“你们公司的模特今天都没来吗？似乎没见着他们。”

　　弗朗西斯好像不太喜欢顾之青问起别人的事，寥寥几句敷衍了过去：“凯瑟琳(katherine)和肖恩(Sean)他们来了，你没有注意到吗？”

　　顾之青用手撑起自己的下巴，然后无可奈何的说：“可能我见着他们了吧，可能没有。我其实是个脸盲，每天和那么多模特打交道，我根本就不记得谁是谁，也许名字听过，可我也对不上号。”

　　“所以，你也记不住我的名字？”

　　顾之青好笑的看着他：“我当然知道你的。不过，你一开始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是芙罗拉告诉我的。她好像和你们经纪公司接触的比较多。”

　　弗朗西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好吧。”

　　顾之青反问他：“难不成你可以记住所有和你一起工作的模特的名字？”

　　“不能。”

　　顾之青笑了笑：“那你的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是很愚蠢的。对我来说，除非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然我几乎记不住他的名字。模特的更新换代实在太快了，来了一茬，又走了一茬，每次来的几乎都是新面孔。一开始我可能还记得住几个人，后面几乎都是走马观花。对于我而言，模特就是衣架子而已，其余什么事情，都不是我该考虑的。”

　　弗朗西斯似乎陷入了一种思考，一双淡色的眼睛荡漾着光彩，他喝了一口酒，但肯定了顾之青的说法：“你说的没有错。”

　　顾之青偷偷的瞥了他一眼，他没有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顾之青反问：“你生气了？”

　　弗朗西斯约莫有些惊讶，他摇了摇头：“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仅此而已。”

　　弗朗西斯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顾之青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却又被那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吸引住了，于是问道：“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吗？我很少看见绿眼睛的人。”

　　弗朗西斯回望顾之青，却被她直直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稍稍垂下脑袋，像是害羞，又像是思索，然后说：“是的，遗传自我外祖母。”

　　顾之青“嗯”了一声。弗朗西斯立即又问：“你一般不工作了干什么？”

　　顾之青被这个突然的问题搅乱了头绪，稍微想了想就回答道：“吃饭，睡觉，洗澡？”

　　顾之青一边说着，一边还望着吧台后高高挂着的会场Logo眨眨眼睛，像个小孩子。弗朗西斯被顾之青故作正经的语气逗乐了，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难得见到他的笑容，顾之青觉得他笑起来比板着脸好看多了，于是也不忸怩的肆无忌惮地撑着下巴看着。此刻的弗朗西斯有着少年该有的活泼和朝气，一点也没有平时那样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顾之青倒是觉得，这才是本来的他。

　　弗朗西斯察觉到顾之青一直在打量他，于是偷偷的瞥了顾之青一眼，然后问：“你……你喜不喜欢运动？”

　　“你是指哪个方面的？”

　　“嗯，球类？橄榄球？棒球？或者乒乓球？”

　　顾之青故作思索的想了会，然后回答：“我喜欢冰球。”

　　“冰球？”

　　顾之青又问道：“那你喜欢什么？你问我不工作了干什么，其实我很简单，不工作了就呆在画室里画画，要不就去听演唱会或者旅游。对了，我还连载过一些漫画，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

　　弗朗西斯并无表现出特别大的兴趣，他说：“那你给我吧，我会找个时间看看……，”然而话锋又一转，“其实我不工作了也很简单，我就去健身房，有时候会去徒步，不过我也很喜欢听演唱会。既然如此，那你喜欢哪些英国歌手？”

　　“……阿黛尔？或者是Coldplay？One Direction？Harry Style？”

　　说到阿黛尔时，弗朗西斯还饶有兴趣的听着，但讲到One Direction，再说到Harry styles，他整张脸都臭了起来。顾之青莫名觉得好笑，她大概能理解国内男生讨厌韩团小鲜肉的那种感觉了。

　　“那……Hozier你知道吗？”

　　“知道，还行吧……”

　　顾之青和弗朗西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不时传出清脆的笑声，也没注意时间的流逝。渐渐夜已浓了，大家也都恹恹的坐在某个地方聊天，不再聚集在舞池边上。乐队的演出也结束了，弗雷德再次上场说了一些话：“今天已经很晚了，感谢大家的到来，我们这里准备了一些小礼品，大家不嫌弃的话，走之前记得去领。这个会场会在11点前关闭，还请大家不要忘记自己的随身物品。”

　　弗朗西斯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又或许是他并不着急离开这里，他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顾之青微醺的脸。直到顾之青撑起双手，从座位上站起来。他顺手拿起了自己的大衣外套，然后扶起了欲站立起来的顾之青。顾之青却拒绝了弗朗西斯的好意，她拿过自己的包，勉强的站起身：“不用扶了，今天谢谢你陪我聊天，我要回去了，不然我的室友可又要打电话给我了。”

　　弗朗西斯看着有些醉了的顾之青，稍稍不放心，他问道：“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怎么回去？”

　　“我室友会来接我的。你呢？”

　　“我和朋友一起。对了，你这几天在公司吗？你不是有一些漫画，我…去拿？”

　　顾之青犹豫了一下，正准备说什么，却突然撞到了加文的目光。他的手里正拿着西装外套，表情冷冷淡淡的从门厅走过，似乎准备离开了，不过眼睛却一路没有离开过顾之青这边。被顾之青发现之后，他却悻悻地转过了头，顾之青也不知道他这样偷偷的观察自己多久了。顾之青定过神对弗朗西斯说：“我可能休息几天不在公司，到时候我联系你吧。”

　　“好吧。”

　　弗朗西斯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些若有若无的失落，但他没有做过度的关心，点到即止了。

　　顾之青抬眼再看门厅处的人影时，加文却已经不见了。顾之青收回自己的目光，某些情绪又沉在了心底。她随意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对弗朗西斯道别：“那我先走了，以后再见？”

　　弗朗西斯怔了怔，然后说：“好，再见。”

　　其实顾之青知道，她和弗朗西斯都是同一类型的人，他们不喜欢强求，极其克制的表达自己。在某个恰好的地方画上逗号，既不拖泥带水，又给以后留下一些余地，对于目前的境况，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处理了吧。顾之青并不确定，她能有什么样的未来，毕竟她经历过太多无疾而终的感情，过于多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