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贝尔篇-草芥 ...
-
002.
夜幕尚未降临，冷风却先一步叩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仿若如忍耐很久般的恶灵一般，持续而冰冷地快速溜过，呼啸的力度大到似乎要在人的心中挖一个洞。
林芍此刻便是这样的心情。
她缓缓起身，眸光一直未曾离开对面身着酒红色大衣的女人。林笺默默地梳着她的变化。她比早年离开之前高了许多，眉目间暗含锐利，但眸光又泄露出点点娇媚与温柔。林芍看着她张开口，听到她并不很熟悉的冰冷声音：“林芍，这就是你迎接亲生姐姐的方式么？”
亲生姐姐？
是啊，亲生姐姐。
林芍没有回答，脸上亦没有丝毫波澜。她正尝试妥帖收回小刀，面对林笺的质问，似乎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眼看着林芍的无动于衷，林笺不由皱了皱眉。她抬起脸，漠然地看向贝尔菲戈尔：“你就是这么教我妹妹的？教她怎样用你那愚蠢的小刀，耍骗人的伎俩？”
林笺说来，更是恨恨。连日来的委屈，承受不住的压力，以及昔日贝尔菲戈尔糟糕的所作所为，加上此刻亲妹妹的熟视无睹甚至杀心……她不由上前一步，冷笑着将短刀架上贝尔菲戈尔的脖子上：“贝尔，你就是这么教她的？教她送我这么大的见面礼，教她一见面就杀了我？”
贝尔菲戈尔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如同七年前他面对林笺时的恶意：“嘻嘻嘻嘻……林，我并没有这么说过……”
已经被收起的小刀却再次就着猛烈的风袭来，林笺迅速撤步，移开了架在贝尔菲戈尔脖颈上的刀，方才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她微微咬了牙：“林芍——你！”
“不许动我师傅。”林芍定定开口，用了中文。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强硬的态度是见面以来从未有的：“不许动我师傅。”
在瓦里安，只有林笺和她懂得中文。她现在没用意大利语，似乎是有与林笺交涉的意向，但下一刻，出乎林笺意料，林芍再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停滞的动作，而后转过身，踏着冷风离开。
渐渐笼罩于地的薄暮为世界染上一层光彩，林芍紧抿着唇背过身去，在夕阳的光辉中显得孤寂又冷清。
她听到身后传来林笺与贝尔菲戈尔的谈话，她那一向恶趣味的老师此刻用了一贯的口气和她的亲姐姐说话，语气间穿插着她无法抵达的亲昵。他们彼此熟稔，生死之交的交情就更无须装模作样，哪怕六年不见，再见也是这样的和谐场面——把刀架在脖子上确实没什么。林芍想，她刚才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多此一举，明明知道林笺只是一时气急，根本不会对贝尔菲戈尔动手。
但是此刻离开却是正确的。林芍压抑住心口的沉痛，自问，她实在不能去破坏贝尔菲戈尔等待了这么久的团圆。
贝尔菲戈尔在她耳边念了太久太久的林笺。在她被收为他的徒弟以后，在那些年艰苦的训练里，她总是秉承他的教导，一招一式，努力做到最好。然而他却总是看到她的不足，即使是满意的时候，他也会补上一句：“不知道比起你姐姐来怎么样？”
林笺方才的话犹在耳边：“林芍，这就是你迎接亲生姐姐的方式么？”
亲生姐妹，境遇却如此不同。
林芍拧开房门的把手，脱掉鞋，疲倦地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而后闭上了眼。
她再也不是六年前初到瓦里安之时莽撞的自己了。她亦再也不会在害怕之时，寻找亲生姐姐的身影，吓唬别人也安慰自己说“我是林家的女儿”。六年以来，见识日益广泛，她开始认识到，“林家的女儿”只有骄傲如斯、战绩辉煌如斯的林笺才能担得起。
而至于她……在她出生之时，她就应当明白，她此生与林笺终究是相差甚远。
林笺，林芍，一字之差，却意味着多么大的差异。
中国人讲求取名，更讲求气节，林芍曾经想过，“笺”和“芍”的区别，或许并不是父母曾向她解释的如“书信般隽永”和“芍药般瑰丽”，而是简简单单的“竹”与“草”的区别。
她林芍，生来便为草芥，不被希望成竹。
过去如是，现在亦然。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贝尔篇-草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