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寒（修改版）》f******n

8、杀机

　　卫庄在屋中休息片刻，盖聂推门而入，难得后面没有跟着孩子，也没有一贯惹他心烦的墨家众人。
　　“还好么？”盖聂还端着梅子汁，身上的血腥味也被浓重的草药香气遮掩。
　　“你说呢？”卫庄并不起身，只用眼光打量盖聂手上的东西。
　　“夏姑娘说——”
　　“够了！”卫庄终于不耐，想起方盖聂刻意催动内力迫使伤口裂开之时，夏萧歌的矫情虚伪，他便不想再提此人。“你不需要在转述的时候次次提及她的名字。”
　　“好。”盖聂终于没有多言，只是将碗端到卫庄口边，“把它喝了，说是对呕逆有效。”
　　这倒是。
　　知道盖聂所言非虚，卫庄也不愿意跟自己过不去，就着盖聂的手喝了一大口。果然，清凉爽口，沁人心脾。
　　看卫庄面色稍好，盖聂赶紧趁热打铁，“天明年幼，不要跟他计较。”
　　卫庄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索性盖聂了解自己师弟的脾气，他不说话就算默认了，又想起之前他的剑下毫无杀气，也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反而另一件事情让他有些疑问。
　　“这一次，请端木姑娘来，是你的意思？”盖聂难得开口发问，所以，一旦开口，卫庄也不好完全将他蒙在鼓里。
　　“是。”卫庄慵懒答道，又饮了一口梅子汁，将刚刚泛起的恶心压了下去。
　　“为什么？”盖聂给他擦擦嘴角，“你不相信夏姑娘的医术？”
　　“不，我不相信她的人品。”他说罢，半卧到榻上，盖聂给他盖上被子，“怎么了？”
　　“她到底是秦王的太医丞。”这时候，卫庄也不得不拿她的身份做挡箭牌，无论盖聂是否相信，这都是目前为主最好的托词。
　　果然，盖聂没有反驳。大概，他心里也是不信任对方的。“所以，你才希望她走？”
　　“我希望她永远不要来鬼谷。”也永远不要带盖兰回来。
　　“夏姑娘毕竟——”盖聂还想再说什么，但被敲门声打断。“咚咚咚。”极为礼貌的三声，不多也不少。
　　“进来。”卫庄难得不恼，将碗放到一边，盖聂扶他起身。
　　门开之后，是方才的侍女，女子进门，恭敬言道：“夫人，阴阳家星魂先生来访，请夫人务必过去。”
　　“知道了，请他稍等片刻。”卫庄起身，“师哥，替我换身衣服。”
　　“星魂为何要来？”
　　“自然是为了你的墨家。”他又穿起那件黑色大氅，可惜，年华逝去后，再无当年的凌厉气势。
　　“我替你去。”
　　“你？”卫庄轻蔑一笑，“你能再一次斩断他右手筋脉？”
　　言及当年往事，盖聂也不得不承认，若非星魂太过自负，他绝不会在没有丝毫内力的情况下，斩断对方右手筋脉。
　　“他不会再像当年一样狂妄，而你，也不可能像当年一样顺利。何况，星魂在阴阳家之中并非举足轻重的角色，就算身死，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卫庄轻抚腹部，“如今，我已经不想与阴阳家产生什么嫌隙。”他将衣服穿好，转过身来，在盖聂身边低声道：“你别忘了，我才是鬼谷的主人。”
　　“然而，我是你师哥。”盖聂温颜笑笑。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去通知墨家的人，不要在鬼谷随意走动，星魂此来，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或许现在鬼谷之内，就已经遍布了阴阳家的傀儡。”
　　“你要小心。”盖聂替卫庄开门，又将尘封多年的鲨齿递给对方。
　　“放心，我自有分寸。”

　　一别经年，星魂变了不少，但有一样没变，那就是骨子里的骄傲。他私下里查过星魂的身份，然而每次，线索总是戛然而止在东皇太一上位的那一年。没有人知道那一年发生过什么，所有人知道的仅仅是那一年星魂成为了与月神并称的护法。
　　卫庄看见星魂，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样的自负，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希望将众生的死活掌握在自己手中。
　　还有——
　　一样的恐惧，恐惧失去，恐惧孤独。

　　“夏姑娘在这里站了许久，不累么？”
　　夏萧歌转过身来，看见高渐离，稍微低头算是行礼，“高先生，好久不见。”
　　既然按照天命所示，高渐离不会死在鬼谷，那她也没必要跟对方过不去。她一指对面，“卫庄和星魂，他们已经在里面坐了半个时辰，高先生不好奇那两个人在里面谈了什么吗？”
　　“不，”高渐离毫不迟疑，“这是鬼谷与阴阳家之间的事情。”
　　“也是墨家与阴阳家之间的事情。”夏萧歌冷笑，“我猜，星魂此来，是为了昨日卫庄救了墨家的事情。我有预感，他们两人会动起手来。”她是秦人不假，她讨厌墨家也不假，但是，偶尔对着叛逆分子说一句实话，也还是可以做得到的。“高先生如果希望在鬼谷多住些日子，最好马上去找盖聂，如果来晚了，恐怕——”
　　话未说完，就见冷光一闪，草木横折，鸟雀惊腾。
　　“比我预想的要快。”夏萧歌斜觑高渐离，“你还不去么，还是说，你准备让盖聂在鬼谷给卫庄收尸？”

　　聚气成刃，八成功力。
　　刚一出手，居然就是杀招。索性有鲨齿在。鲨齿虽然不是十大名剑，但威力并不在天问、渊虹之下，用其格挡，倒也真抵住了对方的气刃。
　　卫庄想起当初三年之期期满，自己与盖聂交手的日子。也是飞沙走石，剑气横肆。不过那一天，盖聂并没有动杀招，他也没有。两个人的招式上灌注了数不清的破绽。
　　这一次不同，他有孕在身，对方步步逼人。
　　又一次，聚气成刃，八成功力。
　　卫庄不敢有丝毫迟疑，闪身避过气刃的锋芒，反转手臂，鲨齿自星魂的肩胛横劈下去。
　　这一剑，十成内力。
　　星魂目光一动，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对方的武功没有丝毫的破绽，这跟之前得到的消息并不相同。他赶忙俯首，躲过鲨齿的锋芒，左臂稍一用力，撑起刚被两人剑气劈倒的石桥，纵身越往十丈之外。
　　如果不出所料，下一剑，应该是横贯四方或者噬魂血剑，哪一剑，都是鬼谷绝学，哪一剑，都足以令自己重伤。然而，当星魂稳稳落地，卫庄的剑并没有跟上。
　　他不敢掉以轻心，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卫庄的动静，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成为对方的剑下亡魂。
　　卫庄为什么不动手，是因为不想与阴阳家为敌，还是留着其他后手？
　　双手交合，再一次的聚气成刃，摧枯拉朽。
　　剑气割开一旁草木，同样掀起卫庄衣角，然而——
　　星魂目光一寒，似乎终于窥探到对方没有动手的因由。这一场疏忽，足以造成致命的恐慌。
　　“这是——”还未等他醒悟，剑光一寒，是树丛中飞出的剑，百步飞剑。
　　盖聂的绝学，高渐离的水寒。
　　方才与卫庄动手，已将内力拉至巅峰，这一次，星魂再无能力抵挡，水寒剑便冲开气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贯腹腔。
　　“啊——”星魂倒了下去，卫庄也倒了下去。
　　“小庄！小庄！”盖聂飞奔过去，仿佛已经看见卫庄身下的血光，还好他来的及时，否则——
　　“我没事。”卫庄气若游丝，他的两指搭上自己的脉搏，“去，叫你的端木姑娘。”
　　“好。”
　　另一边，星魂也挣扎着站起，吐了半口血水，这一次，竟是他出道以来伤得最重的一次。
　　盖聂提剑，鲨齿已泛红光。
　　“住手，师哥——”卫庄微微喘息，“让他走，他毕竟是阴阳家的人，此时，不宜动手。”
　　盖聂目光凛然，弃了鲨齿，怒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