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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清角吹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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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脑销金兽,袅袅香烟中身着明黄的年轻天资手持朱笔,头也不抬地批阅他的奏章。
正上访悬挂着一方条幅,是皇帝自己的墨迹
“大道之行”
四个大字张狂遒劲,霸道多于中庸,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天下,真的可以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吗?大道之行是他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他不在乎后人骂自己是暴君,可以让天下人从这乱世中得到解脱他宁可让天下人唾弃,如果死一万个人就可以让剩下的九万人安生,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那一万人,他要安天下,王道也好,霸道也罢。
他要的,哪怕不折手段也要达到。所以,他踏着父母兄妹的事故登上了皇位,所以他发动战争,他不惜让自己爱弟去和亲,也所以,他几乎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而白情,是个特例,他不求别人理解,不要天下归心,也不在乎寂寞,苍生何辜,他要的,是大爱天下,而白情,懂他。
白情静静立于珠帘之外,白衣似雪,仿若谪仙。皇帝看不出他的表情,因为他仍是将自己俊逸的面容掩在狰狞的面具之下
“不跟朕说些什么吗?为了这一天你可是等了十五年了啊,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笑眯眯地问。很和气的语气,这个靠铁血无情登上权利颠峰的少年天子却出人意料地和气。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还有什么可高兴的”白情冷冷地说
“不对哦,还有一点是朕所无法预料的”皇帝英气十足的脸上尽是城府的微笑
“哦?”白情冷漠地应了声,随手掩开珠帘,一翻身坐在了御案之上。
皇帝也不恼怒,他拾起一缕白情散下的墨发,边嗅边问
“你就是朕计划中无法预测的不确定因素呐,等了十五年的机会喔,朕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把事情办砸?”
“哼”白情微微扭头,收回自己的散发,冷声道“你不信任我就算了”
皇帝不急不恼地拉过白情的手,笑得和蔼万分
“朕可从未怀疑过你呐……不过你向来做事随心所欲,只凭自己高兴,朕怕哪天你厌倦了朕与你的约定”一个对于白情没有任何好处的约定,真的值得他去信守吗?白情无心于天下,皇帝知道
白情回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奇怪的光,他反握住天子的手,少有的认真问
“天下对于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少年天子仍是微笑,眼中却有了不容更改的坚持
“你还不明白吗?没有谁的命会重过天下苍生的,只要大部分人高兴就够了,朕的答案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雪。朕对于天下的坚持丝毫不亚于你呢,朕为了天下为公的那天,也等了二十年了”
白情微微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他儿时唯一的玩伴,甘为这出力不讨好的“蠢事”遭人唾骂,他,舍命陪君子又有何不可?
“好吧,我会如你所愿的!”
少年天资满意地笑得阳光灿烂,手中的朱笔却狠戾地在奏章之上批了一个血红的“斩”字
“……别把自己搭进去”天子突然闷闷地说
“你怕什么?”白情用脚尖挑起瓷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香茗,随口问
“老三已经陷进去了,如果你……”白情看到皇帝的手握得骨节雪白
“如果是,你会怎样?”明明知道答案,白情仍是想确认一遍
皇帝抬头望着坐在桌上雪精一样的人,神色很淡然
“朕怕自己到时候下不了手,朕不明白,这件事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朕与你相处了十年的情谊也不行吗?”
白情拾起皇帝微颤的手,将它置于自己胸口,清冷又温柔地说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而你,对我也不要手软才好,你的天下和我的自由不共存时,你就不再知识你,你还是天下人的皇帝……明白吗?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几件非做不可的事,不是吗?”
皇帝轻轻抽手,修长苍白的手指抚上白情冰冷的面具,有一瞬他想揭开这层面具,去看看那之下的容颜上有怎样的表情,平静还是不甘?舍命陪君子啊,皇帝一顿,终是垂下手,挂上了狐狸似的笑
“爱卿,朕这儿可有许多膏药,如果那木头不懂……”故意破坏这哀伤的气氛,皇帝心里亦是一叹,只怕将来,这局面是逃不掉的
白情回过头,皇帝得意地听到面具之下的磨牙声与狞笑
“皇上,我可不缺膏药”说着俯身凑到天子耳畔柔声说“您身上大概也不会缺”
一阵奇异的幽香默默自皇帝的龙袍上传来,白情温柔地拍拍皇帝的肩,转身离去。
皇帝抬头一嗅,嘴角仍是挂着笑意,望着离去的背影的双眼深不见底
“呵呵,敢对朕下药的,天下大概只会有你一个吧?弃了……会可惜呢”
青烟袅袅,明黄的身影笼在一片朦胧中,几分阴森,又几分寂寞。白情,于朕,你是唯一的;可于天下,你什么也不是,而我,亦然。
“舍不得又何必让他去”冰冷生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一直隐匿于重重垂帘之后的玄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天子身后,天子头也不会地径自仰靠在玄衣人怀中,毫无戒备,懒懒地说
“舟叔自己也舍不得吧?”
玄衣人不着痕迹地推开天子,淡漠地说
“你是天子!”
少年天子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嘴角弯得无比奸诈
“那又如何,朕知识问舟叔是不是也舍不得”
玄衣人低头看了眼,冷冷道
“是‘百花粉’”
天子也看了眼身上药粉引来无数蠕虫,顺手用朱笔点死了两只几乎要爬到脚边的恶心小虫,仍是笑得灿烂。
“这朕知道,反正你也有解药的……喂,不要转移话题啊”
玄衣人突然问
“你究竟把他当成什么?臣子?心腹?朋友?还是……工具?”
“这个啊……朕不告诉你”天子笑得贼兮兮的
“他的武功差他太多了”玄衣人皱了皱眉“我不太想让他去冒这个险,‘天召’少一个他,会是大损失”
“那个老实的对手不是雪的对手的,倒是你该考虑换谁来接雪的班了,小情可比上一任雪无痕强多了,你可别拉个太烂的来充数哟”
“……”
“想问朕担心什么吧?直说嘛”少年天子仍是挂着笑的弧度,只是眉眼间已无笑意了“朕担心的就是那家伙的真诚啊,雪见过太多勾心斗角的事了……朕怕他到时啊,反咬一口可不好”
玄衣人还是一言不发,他静静地看着明黄中的天子,看了他多久了?二十几年来他一直这么看着,看他由一个无知孩童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帝王……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玄衣人微微合上双眼,再等等吧,已经等了三十年了,不在乎再多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