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酒当歌，人生几何》韩澹

2、二

　　2
　　小柒拖着八爪鱼一样贴着她的阿九，向前挪，阿九的呼吸急乱，细微的热气擦过阿九的脖子，不知道自己是更加冷还是暖和一点了。她把僵硬的手臂僵硬的手指靠在更加冷更加僵硬的人的颈动脉上，如此便肯定了那个可怕的不详的预感，轻声说，“阿九，他死了。”。阿九的呼吸一瞬间停住了，想叫也叫不出，就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嗯～"，这声痛苦的呻吟，惊动了那两只大呆鸟，可是一切都不能更坏了，竟然并没有使她们动一动手指，当然她们的视线本能地去找声音的来源，胖妇人的身体在动，她的手被抬起来了，从下面钻出一个未成年，约莫有一米多点高，白嫩脸上有一种和年龄相悖的戾气，似乎是哀恸过度的后遗症，穿件墨蓝镶红边的深衣，头发散掉了，颈边上也有血迹，可能是有人护着没伤到要害。以前阿九去医院挂点滴都要哭，一边哭一边喊手肿了，手疼，所以看了这小少年的小脖子，就替他痛，就从斜挎包里面摸出俩奶糖想要送过去。小柒注意到那小孩满是戒备的神色，一把拉住阿九。阿九轻叹了口气，把糖放回包包里面。
　　那小孩一撩衣摆，席地而坐，煞有介事地说“我不知道你们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只看你们衣着怪异，就知并非我大洲国的子民，实不相瞒，我国一向与邻国不睦，行动辄要查看、使用印章，一旦发现你们身分不明，一律按奸细处置”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皱眉冒冷汗咬牙关摸药丸，一气呵成，慢慢缓了过来，却不再说话了，似乎是想给二人思考的时间，似乎只是想试探一下二人的反应。
　　阿九和小柒嘀咕了一阵，得出的结论是，好死不如赖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歹还有个本地人似乎愿意帮助他们的样子，今晚总得找间房子住，以后也总得得个“户口”好活下去。小柒站出来，开始和那小鬼谈条件“你不要问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总之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不然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那小孩子一听小柒说话，便放柔了神色，两人视线相交，小柒居然从对方的神色里看到了一个正常孩子对家人的依赖之情，但是这点温和马上被凉凉的风吹散了，小柒一愣神，但也马上以生意人的口吻继续说下去，“你要帮我们找两枚印章，不要问我们乱七八糟的问题，还有哦，我们暂时没有钱住宿，你先借点钱给我们”那小孩露出嘲讽的神色，不太好听的鸭子音响起啦，“你这些话于我有何益处？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小柒苦笑一下，“我还没说完呀，就是，我们决定了，你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可以答应你三个条件，除了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之类的，除了对我们利益伤害很大的，你说来听听”小孩子轻轻哼了一声，这次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第一，帮我掩埋尸体，第二，和我一起去金陵，第三，一切行动听从我的安排”小柒真被这小孩子气乐了，“第三条不是霸王条款嚒，你第一第二条干脆不说比较好。”小柒这话是吼出来的，几乎暴跳如雷。可是孩子岿然不动，缓缓说，“你们可以不答应。”然后径直走到两具年轻女尸旁边，伸出少年特有的匀称小巧干净的手合上她们的眼睛，好像完全忘记了那两只大呆鸟。他左手握拳，右手轻轻地用秃秃的指尖小心地碰一碰少女的苍白的脸颊，看口型好像是在叫大姐，又转了身子去看第二位，这时两只呆鸟才在晚霞的余晖中看清楚这第二位的脸，真真吓死人，除了发型服装不一样，她和小柒是双胞胎吧。两只呆鸟估计她们是这孩子的姐姐，这孩子敬爱大姐，喜爱二姐，因为他正轻轻牵他二姐的手，显出无助的样子，非常不舍。小柒惊恐地望着阿九，阿九也是一脸茫然震惊。这孩子力气还挺大拖着两位姐姐去了老爷夫人胖奶娘那边，神情哀痛，却像个男子汉一样忍住了，阿九看了心酸得很就假装去看树上的叶子，小柒也把脸转向山边的晚霞，突然听到低低的抽泣声，两人才看见这小孩抱着夫人抖肩膀，可怜得很，阿九急急地用本来就很温柔的声音说，“我们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又扯了扯小柒的白衬衫袖子，小柒无奈地说“听你的”。这孩子又哭了一分多钟渐渐止住了。呆鸟们总算松了口气，在傍晚时分，一个鸟不拉屎人迹罕至的林子，站在一堆尸体旁边，对着高高的山吹着凉风，闻着似乎越来越难以忍受的血腥味儿，听着孩子哭，实在是件要命的事情。两人同时想，一个小孩子有什么要紧的事让她们做，也许这里也讲究入土为安，埋人就埋人吧，金陵如果是南京的话，这里如果还是华山的话，那我们就是向南走，也算是回家了。
　　于是双方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就结束了，至少两只呆鸟是这样以为的。特别是阿九，她自己和弟弟一起玩到大，现在看见这孩子就像看见弟弟一样，她走过去，拿出整包的奶糖，哄起了小孩子，“这个糖很好吃的”，说着就自己先剥了一个，把糖扔进嘴里，慢慢嚼出奶汁，就势吸溜了一下，发出“咻呦”的声音，“那，你看没有毒的，不然你自己选一个给我吃，我吃给你看”。近看才发现这个孩子长得特别漂亮，大鼻子很挺翘，眼睛大而眼角飞扬，粗眉弯弯的，嘴唇厚薄适中抿得很紧，嘴角也往上走，天庭耳垂都很饱满，整张脸都很神气很张扬。阿九想这孩子以后会长成一个嚣张的人？她自己托了脸在开小差，那小孩已经把剥了糖纸的奶糖递到了阿九眼前，阿九一接一送又吃了起来，还含混不清地说，“这下放心了吧？”孩子果然自己也吃起了奶糖，还说了句“谢谢大姐”说着就给了阿九一个小指般大小的玉质圆柱印章，底下刻了“林默”两个字。接着说“这个是给二姐的”，阿九接过来看了看，质地大小无二，底下刻了“林绘”二字。阿九收好了两枚印章，又看了看孩子的脸，发现了他眼角的泪痕，于是取出湿纸巾给他擦了擦。阿九说“你叫我们默姐姐，绘姐姐好不好？这么个新名字，我们多听你叫叫可能就习惯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看看你的印章么？”孩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掏出来一枚白玉章子，章底刻了“林澈”外加一朵小小云
　　阿九想这里的章大小形状质地似乎没有区别，颜色却是不同的，这孩子的是白色的，我们的是碧绿色。
　　阿九抱了抱孩子就去找小柒，说了一下刚才的情形，二人唏嘘良久，决定先顺着啊澈，以后的事情看看再说。晚霞散去，天要黑了，林子里一声鸟叫也没有，阿九和小柒的心底空而且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