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妖精走花路》柚子湾湾

3、陆男？陆女？

　　“嗯……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顾乔看着他。
　　她其实本不想问这个问题的，下了地铁的时候，她本想转头就走，但是她一想到少年严肃的表情、以及刚刚说的欠5万多块钱的话，她便有点迈不动腿。
　　要是这西装真这么贵，那可怎么办？要是凑不齐这5万块钱，不给他钱，他赖着不走怎么办？要是钱也给了，西装也确实那么贵，负债累累的她又该怎么办？顾乔怎么想都没想出一个标准答案。
　　顾乔只好继续站在地铁安全门的门口，看着他。所幸他们现在是在终点站，人并不多，地铁站里也并不嘈杂。于是顾桥便听见了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不停地跳。也是奇怪，似乎，她从遇见他，看见他伸手的那一刻起，她心里，从什么地方开始不对劲了。
　　她面前的少年也只是定定地站着，看着她，也不说话。顾乔心里越发慌乱，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她只能愣愣地看着他。这种感觉好像是，终于找到了小时候家里走丢的那只狗一样，只要看着他就感觉什么都够了。
　　或许她可以抱抱他，顾乔内心这么想着。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只见他面前的男子，向前迈了一小步，张开双臂，牢牢的抱住了她。
　　顾乔愕然。

　　少年本就身材颀长，顾乔虽高，她却更比顾乔高出一头有余。此刻，顾桥被他抱着，鼻子以下便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肩膀处。
　　顾乔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植物香气，似乎是某种不知名香水的味道。她深深地闭上了眼睛，用力地嗅了嗅。只觉得这香气十分好闻，犹如雨后的清晨，犹如被雨刷过的草地，犹如冒着香气的青柑，犹如杭州四月里的山。闻着，顾乔便轻轻地抬起了手，抱住了少年。
　　他们就这么抱着，任由地铁来了又走；任由乘客，上车下车，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任由地铁站里的广播一遍一遍地报着地铁进站的信息。
　　他们就也这么抱着，一直抱着。像是失而复得的玩具，战后团聚的小夫妻，多年不见的玩伴。
　　顾乔低头，彻底把自己埋进了少年的怀中。在这漫长又短暂的拥抱里，她的心，终于还是静了下来。不会有人认出自己的，她安慰自己道。
　　戴了墨镜，又戴着口罩，现在只要是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像是猥琐变态老阿姨或是私生饭吧。谁能想到地铁里大喇喇和男人拥抱的她，会是个爱豆呢。
　　或者说，曾是个爱豆呢。

　　她本来是想着要了结自己的。
　　她起床，打扫好了房间，把桌椅摆好，把床铺好，擦过了地板，擦过了桌子，甚至连窗帘的每一个褶儿，她都仔细地把它叠好。她记得给家里的绿萝浇了水，记得要把电闸拉断，也清走了楼下信箱里的信件。她甚至走时，还和楼下遛狗的大爷问了好，说自己要出远门。
　　她是想了结自己的，因为她其实也不懂，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尽管她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只是俗人，确实是要看不懂世事的。
　　可她却陷入了自己设的俗人论里，她一边觉得自己可笑，一个愚钝的俗人却妄想能冲破世俗的束缚，却又一边觉得自己可怜，是一个妄想自救的俗人。
　　画地为牢。
　　谁能救得了谁呢？她能救得了谁呢？她内心绝望着，像是一只被撕烂翅膀的蜻蜓。
　　顾乔轻轻带上了房门，离开了自己租的小屋。离开了居住了五年的社区，她甚至也想离开这个城市，更想要离开这个国家，了结到天涯尽头。
　　可是她没有钱，她身上所剩的零钱，甚至只够买一张地铁票。于是她便想着，那就坐到终点站好了。十号线的终点站，是一片海，有大片的海滩。虽然是深冬，可是海滩，海，蓝天，午后的阳光，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开心。有海的地方，是不会冷的吧，顾乔心里是这么想的。
　　她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她上了地铁，一个人。站在车厢的中段，握着扶手发呆，只等着地铁把她带去，她想要的归宿。
　　可是她没有想到会接到那个电话。
　　电话是她的经纪公司打来的。哦，应该是前经纪公司，她的老东家。
　　她曾经的上司在电话里语带快意地告诉她，虽然他们目前处于合约已经解除的状态，但是顾乔仍旧欠他一千三百万。顾乔攥着电话，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自己怎么会欠那么多钱。她使劲儿想，也想不出一千三百万到底是多少钱。
　　她买过的最好的纸巾，一提，20块。皮薄馅儿多的酸菜大包子，一个一块5。咬咬牙买的一件白色毛衣，六十块。去年夏天在网上买的一件T恤，十五块。
　　一千三百万，一千三百万。
　　顾乔只觉得内心更加绝望。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于是她便想着，欠就欠吧，我这辈子怕是怎么也还不清了。她不等经理说完便挂了电话，咬咬牙坚定了自己要走到目的地的念头——她想去了却那个活的失败的自己。
　　她看着地铁窗外，看着广告里朝气蓬勃的后辈，她愈发觉得喉头苦涩，恨不能咳出一摊血。那是比她晚进公司的后辈，是曾经见到她会颔首行礼的后辈。
　　如今似乎只有她，混的不像个样子。

　　那时发着呆的她还不曾想会遇见了面前抱着她的这个少年，她没想过自己的心情，会被人知晓。
　　少年抱着她，只是抱着她，她却终于像是一株藤蔓找到了大树，一粒蒲公英的种子找到了风，干涸水洼里的鱼找到了一场雨。
　　啊，这么温暖的怀抱，要是能死在里面就好了呢。
　　她暗戳戳地想。
　　可是当她刚一想到这里，抱着她的少年，却又是像是洞悉了她的心事一般，突然放开了她，后退一步。
　　她后退半步，抬头看向对方，脸上满是不解。
　　不解刚刚的拥抱，也不解他的后退。
　　少年依旧看着她，可是脸上却不再正经。他扯起单边嘴角，似笑非笑，看着顾乔说，“你想去海边吗？一起去吧。”
　　一起去……海边吗？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巧有一辆地铁由隧道穿行而至，带来了一阵风。顾乔被吹得后脖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缩了缩脖子，看看少年，像是刚出生的小鸡崽，懵懂可怜。
　　那一瞬间，少年嘴角的弧度深了深。顾乔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娃娃脸，只觉得自己像是拐骗了个逃课的中学生。

　　她内心也十分好奇。
　　面前的这个人吧，说大，看起来却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说小，可也长得十分高大，身材也十分好，不像是干巴瘦瘪的中学男生，更别提他还穿着一身西装。
　　真是奇怪。
　　顾乔想着。又回答了少年：“走啊，提前和你说好啊，我可没有五万块钱赔你的衣服。要不你脱下来给我，我拿回去洗了也行。”
　　“还有那个海北的王阿婆酥油饼，特好吃，可惜我今天没带钱，不然我就买俩，咱俩一人一个。”顾乔没话找话，东扯西扯，眼神四处乱飘，东看西看，就是不看少年。
　　少年不理她，径自转身往出站口走去。
　　“等我啦。”顾乔瞟见他走远，又急吼吼地追上去。
　　“我叫顾乔，你叫啥？”
　　“陆南，陆地的陆，南方的南。”
　　“男方的男？那你岂不是有姐妹，叫女方的女？陆女？”
　　“？？？”
　　陆南心里一阵无语。
　　“南北的南。”
　　“哦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家靠性别取名儿呢。”顾乔蹦蹦跳跳，十分欢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