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小姐》小璃

2、姜云爱

　　五年前……

　　韩国·明智大学

　　那个初冬的寒风瑟瑟的早晨，刚下过雪，非常的冷，

　　但是阳光已经从云的肩头探了出来，照得路边的积雪白晃晃的发亮。

　　那天是明智大学舞蹈系招生，我独自站在明知大学门前，傻傻的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

　　时间很快的过去，陆续已经有很多考生出来，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我远远站在人群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默默的看着那些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哭哭笑笑，

　　今天的考试，我和老师都盼了很久，如果我能顺利通过，那么这么多年的心血也算有个满意的答案了吧？

　　可是等待的过程中，心脏好像和我作对似的阵阵的发紧，

　　好像有一条绳索，勒得我快要窒息，我抚着胸口自嘲的想，也许姐姐和我一样焦急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校门口又聚集了好多拿红气球的女生，人似乎越来越多，那些年纪不大的女学生似乎也在等人，又或者是开什么聚会，喧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快要变成一片红色海洋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学校里面出来的一群人，让旁边的女学生们突然骚动起来，她们激动的尖叫着，潮水般向大门口涌了过去，

　　“哇！来了来了！他们好酷哦，好帅啊——”

　　“我的老天！真是可恨，要是能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公主，我死了也愿意啊！”

　　我身旁急忙跑过的两名穿著前卫的学生的对话，让我一阵莞尔，视线就那样不经意的望了过去……

　　人群中，有那么一个人，一张美得让人吃惊的脸，一头乌黑的发，一双明亮的大眼，一身雪白的衣服，微笑时浅浅的小酒窝……

　　明明是那样单薄而柔软的身影啊，却像无数的利刃狠狠地戳进了我的心里……

　　云爱啊，要记得，你永远是哥的宝贝哦……

　　云爱啊，失去和欺骗，那一个更让你伤心？

　　云爱啊，当你发现你心中美好的东西全都不存在了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心灰意冷?

　　云爱啊……

　　记忆中，那个清秀的少年和眼前人一脸孩子气的微笑分毫不差，渐渐的重叠在一起，

　　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我想喊，想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就在我踌躇不前的时候，那个人就要上车离开了，我浑身一震，再管不住自己的脚，追着那个身影就冲了过去，吃力的在人群中奋力前行，

　　就快要追到车跟前的时候，我却狠狠的跌到了……

　　跌坐在地上的我，眼睁睁的看着车子绝尘而去，控制不住那从心底发出的哀呼而悲伤的哭泣着，

　　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痛恨自己的残疾，

　　我不能说话了哥，你听不到我叫你了是吗？我是云爱啊，哥哥你不要云爱了吗？

　　为什么你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云爱在这里啊！云爱在这里啊……

　　我并不知道，车里的人其实似有所觉，也曾回头张望，但是回首间，人山人海，哪里有半个熟人的影子？

　　经过的路人频频回头看那瘫坐在地上的我，眼光同情而复杂，却没有一个人肯上前帮我的忙，

　　“云爱？云爱？怎么了？为什么会坐在地上？”

　　我身后跑来的红衣女子，看到我的狼狈样子之后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天哪！这到底是……我才迟来了10分钟而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她急急忙忙的检查我的伤，

　　一看两只手掌都擦破了皮，一只鞋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可怜的老师，我的这副样子吓坏她了，

　　我什么都说不出，拽着老师的衣服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好疼，好疼啊，就快不能呼吸了，

　　一阵昏黑卷走了我所有的意识，身体一软什么都不知道了……

　　姐姐，还记得有仟哥吗？今天……我好像看到他了哦……

　　好帅啊，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帅？即使六年没见面，即使只看一眼，我还是能认出哥的脸，

　　埋藏在心底六年的记忆和情感啊，化成眼泪在脸上奔流……

　　哥，我的有仟哥啊……

　　我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夕阳从窗帘的缝隙悄悄溜进房间，我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是墙上的挂钟，鼻腔里淡淡的药水味，床头的输液瓶，门外的说话声……刹那间电光火石般惊醒了我，

　　原来已经是下午6点多了，我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回忆的匣子瞬间打开，泪水不知不觉的浸润了我的眼珠，

　　哥，我没有做梦吧，那个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门外说话的声音依然没有消失，我起身拿起输液瓶，悄悄下了床，慢慢跺到门边，把耳朵贴到门上，

　　门的隔音效果还不算差，我模糊的听到老师和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在说什么感染、衰竭之类的，

　　知道他们在谈论我，不需要多说，我已经敏感的觉察到事态的严重，

　　在眼泪又要夺眶而出之前，我很快的回到了床上，

　　姐姐啊，我自私的把姐姐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以姐姐的身份活了这么久。

　　现在，终于是要留不住了吗？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胆小，这么懦弱怕死的一个人……

　　可是我，才刚刚和哥重逢，能不能再多留一点点时间给我？一点点就好？

　　门开了，我紧紧闭上眼装睡，听见老师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啜泣的声音，

　　我咬牙听着老师的哭声，直到再也无法忍受的睁开眼睛，老师看我醒了，显然吃了一惊，慌张得想要隐藏自己的兔子眼，

　　老师，怎么了？为什么哭？

　　我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撒娇的问她，

　　虽然我知道，问也是白问，因为我早已从老师悲伤的眼眉里读出事实的残酷……

　　心顿时一团乱麻，搅成一团的痛，已经无法去思考，为什么老师的眼里，除了深沉的悲伤，竟然还有浓浓的愧疚？

　　空气快要凝固的时候，我听到老师终于说话了，

　　她伸出手，轻轻的，疼爱的抚着我的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云心啊！你叫我怎么跟你说呢……你以后……你以后不可以再跳舞了……”

　　老师的话音刚落，我伪装多时的笑容顿时没有了，只呆呆的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老师你说谎，你骗我的是吗？我扑过去跟她比手语，去摇她细细的肩，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老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我要死了是吗？

　　老师被我激动的样子吓到了，她扑过来抱着我，“云心啊！你不会死的，你只是……只是不能太过激动，不能跳舞了而已……”

　　只是不能跳舞？我瞪着老师，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怎么可以说的这么简单这么干脆？

　　我怎么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认命，不能说话的我已经是半个残废，除了跳舞，我还能做什么呢？

　　舞蹈曾经是姐姐看得比命更重要的东西，姐姐走了，我视若珍宝的接了过来，原以为我可以接替姐姐在世界上活一辈子，跳一辈子的……

　　“云心啊！我的女儿，对不起……这么久以来老师都没办法好好照顾你，让你生活得那么辛苦……真是对不起……老师对不起你……能不能跳舞已经不重要了……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活着！”

　　我望着老师哭得已经肿起来的眼睛，突然觉得好对不起她，

　　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曾失去过最珍贵的一切，让我们之间变得惺惺相惜，

　　她爱我像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姜云心是金顺妮最得意的学生，金顺妮是姜云心最知心的朋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我们两关系更好的人了，

　　顺妮老师没有孩子，独自抚养了失去父母亲人的我近8年的时间。我的手语和舞蹈都是老师传授的。

　　我知道，老师有自己的梦想，虽然她从没有跟我提起过，然而我却清楚的知道她多么希望有一天能登上国际舞台，得到国际舞蹈大奖，现在却只因为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我的身上，而不得不放弃。

　　固执的我好多次都追问她这样做是为什么，她却只是笑，或者推三推四不理我。那微笑好美，那透亮的眼睛里还有好多我看不懂的情愫，

　　老师，您在说这些的时候，我知道老师您比谁都难过……

　　老师啊对不起，其实我身体不舒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敢对老师说，

　　原谅我曾经天真的认为不要紧，一切都会好，我一定能撑过考试，一切都会过去的，没想到最后还是会这样……

　　1996年，有仟哥全家移民去了美国，他答应我，每年生日都会回来看我，谁知道，这一去就是8年……

　　1997年，我和姐姐，爸爸妈妈去旅行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他们曾经答应我要疼我爱我一辈子，谁知道，一去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竟然已经落魄到一无所有，生命中仅有的，我的亲人，我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了，

　　同年10月，我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

　　给我心脏的，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从此以后，我用了姐姐的名字，从此以后，我就是姜云心了，一个只能和自己的心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