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傅]异路沉浮》幽若雪

25、贰伍

　　傅振雪独自一个人坐在床角处，双手抱着肩膀，似乎这样更温暖更安全，虽然傅振华就坐在她身边，可她全无安全感。
　　她害怕黑暗和睡眠，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一张张可怕的面孔就会铺天盖地的向她压下来，就像那天一样每一个镜头都被反复重播每一点屈辱都被无限扩大，任凭她如何挣扎如何求饶如何谩骂，那些人不会对她有一分怜惜和同情。
　　“哥……哥……”傅振雪的声音含在嘴里，弱的她自己都听不清，那只是一种求助温暖的本能。
　　傅振华紧紧握住她的手，心被撕裂成一片片，滴着血的颤抖。
　　傅振雪由最初的胆怯颤抖慢慢的变为防备性的目光看傅振华，她心里连最后一道坚强的防线都被攻破了，藏在角落的她想把自己封存起来，不见任何人也不吃不喝自生自灭。
　　傅振华试图慢慢的靠近她，距离那天陆雨带他来看傅振雪仅仅一天的时间，傅振雪却又被恐惧占满忘了这个时刻惦记她的哥哥。
　　在如此小心翼翼的傅振雪面前，傅振华落下眼泪，那一声声心疲力竭的挣扎同样日日夜夜折磨着傅振华，他恨自己入了这一行，恨自己当时的无能为力，他也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眼睁睁看自己所爱的人被折磨是怎样一种生不如死。
　　如果可以代替，傅振华宁可被强迫的是自己。

　　很多时候，选择了就无法回头了，傅振华在痛苦挣扎中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刚刚明白便领受的如此深刻。

　　陆雨依旧派人保护着傅振雪，这里是极不起眼的一个小院落，恬静与世无争，傅振华也觉得傅振雪会喜欢这里，他很感谢陆雨，从心底感谢，如果哪一天陆雨需要他偿还这份恩情傅振华会毫不犹豫。
　　“振雪，我是哥，不要怕……”经过了那样的事情傅振雪眼中已是一片空茫，全无半点亮色。
　　“哥……”傅振雪恍惚的抬头，茫然若失的目光寻找着温暖的焦距。
　　“是，是哥哥。”傅振华的声音嘶哑的辨别不出音色。
　　“不是，不是哥哥，”傅振雪努力摇头一把将傅振华推开，“那天就是他们告诉我说哥哥要见我我才跟着去的，是彬哥，彬哥告诉我的……”声音落下去疼涌上来，变成颤抖和哽咽，可她扯住傅振华袖口的手却歇斯底里，攥握着无尽的委屈和恐惧。
　　“是罗彬……”傅振华抑制住心痛震惊小心的问，他认识罗彬。
　　傅振雪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唯一能回答傅振华的只有点头，茫然用力。
　　“罗彬！”傅振华心里暗暗隐忍，在陆森身边的“白无常”罗彬擅长甩刀，而自己的独门暗器却是袖箭，曾经陆森看似一时兴起的要他们较量，声称助兴点到为止，傅振华占了上风，罗彬非但没有停手还背后偷袭伤了他，那时候罗彬已有白无常的威望，而傅振华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之后，拜陆森所赐，罗彬便和傅振华就结下了梁子。
　　“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傅振华将声音放到最轻最柔，生怕疑问的语气强些会吓到她。
　　上头的人答应过他会安顿好傅振雪，尤其是白义胜，那个傅振雪有些特殊意义的男人怎么会放任她一个人不闻不问？

　　傅振雪扯着他衣袖的手无意识的松开，环紧自己，不安定的抬头，目光散落寻不到焦距。
　　傅振华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不顾她的抵抗紧紧拥着她挣扎颤抖的瘦小身体，一遍遍在心底喊着对不起。

　　敲门声响起，傅振华转头，让眼眶里的泪有风干的时间。
　　陆雨假装没看见，淡淡道:“为什么你们两兄妹每次见面都是这样一副场景，让人见了心里难过。”
　　“……”傅振华起身。
　　陆雨微笑，“如果想谢我，就保护好她保护好你自己。”
　　傅振华一直看着陆雨的眼睛，他的直觉告诉他陆雨的眼睛并没有虚假。
　　“振雪的情形有没有好一点？”陆雨问。
　　傅振华别来视线，沉默摇头。
　　陆雨不置可否的笑笑，走近瑟缩的傅振雪，傅振华本能的想拦，陆雨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像是征求像是安慰，竟让傅振华拦阻的动作犹豫了。
　　陆雨走到床边，弯下身，“振雪，你好，告诉陆哥你今年多大了。”陆雨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声音和口气对待傅振雪。
　　傅振雪哆嗦着想躲，可陆雨轻柔的声音又似乎带有一种亲和的力量，就在陆雨和傅振华都放弃她会做出反应的时候她竟然缓缓抬起头看陆雨。
　　对外界有反应总比麻木不仁好太多，陆雨扯了个大大的微笑，“你好，陆地上的及时雨，陆雨。”
　　傅振雪目光依然有恐惧的成分，但她却坚持着没有收回目光，至少她的情绪里并没有排斥，傅振华也站到了陆雨身边，不可思议的看傅振雪，傅振雪的目光不期然的对上傅振华，轻轻唤了一声，“哥……我怕。”
　　傅振华走上前，蹲下身握紧她的手，“振雪，有哥在不要怕。”
　　傅振雪偏着头不真实的看自己的哥哥，“哥，你不会再扔下我不声不响的走了对不对？你不会做坏事对不对？你不会不管我的，哥。”
　　傅振华除了点头，除了点头什么都说不出来，任由傅振雪抱着他委屈的哭。
　　傅振华何尝不想留在她身边陪伴照顾，何尝不想找一份正大光明的职业……
　　可是，回不了头了。
　　他做了很多事，也杀了人，与心底的那条光明正道背道而驰越走越远，傅振华知道，也许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他可以站在阳光下，然而他的心在黑暗中太久，已经回不到当初了。
　　陆雨拍了拍他的肩膀，适时将他从蛰伏的疼痛记忆中唤回来，“带上振雪，我们出去走走……”
　　陆雨的提议傅振华很意外，他有些担心，征询振雪的同意扶起她往外走，有些事需要遗忘，有些感情需要封藏，路是自己选的就没有后悔的理由。

　　三个人，三条身影，在披着绯红夕阳的乡间小路，温婉旖旎宁静，有淡淡的风如情人般温柔，有淡淡的青草味道沁人心脾，有树，还有河……

　　傅振雪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轻松的颜色，她侧耳听着树上热闹的鸟叫声，忘我的沉浸在大自然的平静祥和之中忘了伤。陆雨一直保持着微笑，他的伪装完全卸去，防备完全卸去，此时的他只不过是个怡然自得的男人，敛去那一身凌厉的气场任谁也不会轻易读出他叱咤风云的本色，这样很好，陆雨很轻松，“暂时的放下，暂时的休整，暂时的做一回普通人享受大自然的美妙，真的不错。”

　　傅振华清浅的平静中冷漠也渐渐褪去，换了一份自然醉在夕阳色下的柔和，让这个男人开起来更像是封存的陈酿，历久弥香，历久弥醇。

　　陆雨是个并不掩饰的人，他扭头看着望向傅振雪若有所思的傅振华，直来直去的说:“振华，你知不知道你哪里吸引了我？”

　　陆雨的话不轻不重在傅振华平静无波的心湖上敲了一下顿时涟漪四作，除了默不作声之外，那抹温和的神情有些僵。

　　陆雨似乎成心逗弄之后观察他的反应，爽朗的笑，“就知道你会这样，”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问道:“振雪，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哪里最好看？”

　　傅振雪转头看陆雨，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柔和，轻轻摇了摇头。

　　陆雨望了望镀上绯红的美丽世界，认真的想了想之后说道:“眼睛，你哥哥的眼睛最吸引人，”看了眼顿住脚步的傅振华，陆雨依旧畅快的抒发心中的情感，“我陆雨阅人无数，看过的眼睛数都数不清，可唯一震撼到我让我过目不忘的就是你哥哥的，倔强到令人心疼。”陆雨并不介意傅振华变冷变警告的视线，反倒觉得这样的傅振华更有活力，更生动了些，“你哥哥的眼睛里有很多故事。”

　　傅振雪想了想，淡而温和的口气回忆道:“很小的时候，我不敢去看我哥的眼睛，因为看久了我就会想流泪……”她握紧傅振华的手，“我们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若不是杜叔叔帮助我们，我们也不会如愿的考入喜欢的大学。”

　　“这样……”陆雨的微笑有所收敛，“这个杜叔叔倒是个好人，他是做什么的？”原本漫不经心的一问却让傅振华轻松下来的神经绷紧。

　　“他是……”

　　傅振华示意的握了下她的手，坦然道:“他既然不希望我们同他人提起，我们应该尊重杜叔叔的意思。”

　　傅振雪点了点头。

　　陆雨目光扫过方才傅振华握紧傅振雪的手，依然将云淡风轻的笑摆在脸上，“振雪，累不累？”

　　傅振雪摇头，“我不想回去。”

　　陆雨淡笑点头，“好，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去，直到你想回去为止。”

　　傅振华看了眼陆雨，陆雨微笑，“难得振雪喜欢，我也有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我问过杨岩他告诉我应该多带她出来。”他说着将双手张开到最大呈现一副完全放松的姿态拥抱自然，“振华，一个人活着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一生只能活一次，何不潇潇洒洒痛痛快快？”

　　傅振华别开视线，陆雨却已经含笑走在前面，他似乎并没有指望获得傅振华的回答，又或者只是纯粹的感慨，可傅振华却并不轻松。

　　一个承载太多对立身份的人，如何轻松，怎么可以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