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绕梁》因挚

17、克制

　　“我看这事儿啊，不靠谱。”
　　“为什么啊？”肖明若问我。
　　“我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况且我是法学院的学生，法学院懂吗？拿法学学位，这种场合，我凑得哪门子热闹？”
　　“哎呀，念画，你就帮帮我呗。你不能被专业束缚啊，要全面发展懂不懂？”
　　“不去，你让她们俩去。”我伸手指指常汐和周筱。
　　没想到她们俩的头摇得比我还坚决。
　　“怎么了？不喜欢跟你们白林老师去开会啊？”
　　肖明若道：“你问问她们俩白林的课的成绩。”
　　周筱讪讪一笑：“嘿嘿，六十分。及格万岁。”
　　常汐双手举起来做投降状：“我倒不只六十分，可暑假我要去部队看我们家老沈。”
　　我朝她们翻了一个大白眼，转过头来对肖明若说：
　　“文学院就你们仨人呐？你们班其他人呢？别的班的人呢？”
　　“哎呀，念画，我这儿都跟白老师说了，他也同意你去，这要是再改，不太好吧。并且，退一步讲，你跟他出去开次会，搞好关系，你这学期大学汉语的学分绩不就不用担心了吗！”肖明若开始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抬抬眼：“只用出席一下，不用做别的吧？”
　　“那可不一定哦，你得协助他会场发言。”
　　我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肖！明！若！”
　　半响，我突然又想起些什么：
　　“明若，你刚刚说你有事情去不了才让我去，你什么事这么重要啊？”
　　“我呀？嘻嘻，乔老师让我暑假帮他整理资料。”
　　“滚！”我们其余三个人这次异口同声。
　　常汐道：“不是我说，明若，你跟乔老师最近挺不错的呀。”
　　我的心噔的一紧。肖明若也在打马虎眼：
　　“无聊！什么叫挺不错的。”
　　“啧啧，还害上羞了。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院里人都说你们那什么。”
　　“别瞎说啊，一群学生怎么还能八卦老师！”
　　“哎，八卦无处不在，你是适龄女青年，乔老师是适龄男青年，这都什么年代了，有什么不可能的？”
　　“捕风捉影，闲得没事的话就多去看看你们老沈。”
　　“看，你也说了，捕风捉影，得有风我们才好捉呀。”
　　我捧着国际经济法的课本，不知不觉走神，竟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我还是答应了明若代她去参加在G市举办的一个与古典文学有关的论坛，各校的老师代表要上去发言，其他人听了之后可以提问讨论。每个老师带一个学生，与会人数算不上多，但每个省市排名靠前的学校都会参加，所以这次大会的规模也不算小。论坛是在暑假举行的，提前两个月确定了行程，我便每周都抽时间去白林的办公室商讨细节。

　　天气又变得炎热烦躁，我在宿舍窗前的桌子上阅读案例材料，大企业的经济纠纷案让我有些头疼。
　　“好悲惨！”常汐拿着纸巾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我索性把手头的讲义一扔，抬起头来问她：
　　“怎么了，什么电影，你哭成这样？”
　　“呜呜，天堂窃情。”
　　天堂窃情，圣殿下的私语。
　　这部电影和这本书我都曾经看过，不过好久没有想起了。法国神学家Abelard和Heloise凄惨的爱情故事。无论中国还是西方，僭越伦理道德的师生恋，都会遭到世人的鄙夷，和所谓神的惩罚。
　　还好，我是生活在现代，有无数的先驱为我们追来了美和自由。
　　“好了，你别难过了，这都是以前的事。”
　　“哎，乔老师家世这么显赫，可不要有这种传统观念才好。”
　　“啊？你什么意思？”
　　“不然明若得多辛苦。”
　　我愣了一下，随即说道：
　　“还有心情管别人，沈教官怎么样了？”
　　她恹恹的，
　　“还能怎么样，就那个样呗。”
　　“你呀，可千万别伤了保家卫国的人民子弟兵的心。”
　　我假装十分八卦地问她：
　　“肖明若和乔老师怎么了？能不能给我透透风？”
　　听见这个，她倒来了精神：
　　“当然是那个了，这些天越传越离谱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也是，你跟乔老师毕竟不如我们跟他熟嘛！”
　　“哦？”
　　我轻轻一笑，我跟乔语音私下的交集，恐怕比常汐和他们班的大多数同学都多得多，只是我从未曾对别人提起。他们看不见的，是静水背后的波澜。那么同样，肖明若跟乔余音的关系，我看到的也只会是冰山一角。
　　“啧啧，先前还有人传言说你跟乔老师在办公室很亲近，大家以为你们怎么样了呢。不过这些天看来啊，乔老师对肖明若，那可是不一般呐！画画，这下你不用担心了，谣言自动澄清，哈哈！”
　　我可以对谁诉说，此时此刻，我心里泛起的难以名状的滋味。
　　“那，到底是怎么不一般啊？”
　　常汐捂起嘴笑了笑：
　　“每次课后，他都要明若留下，隔三差五地还往办公室叫。虽然吧我一直觉得在办公室对女学生下手的老师是禽兽，不过乔老师嘛，那也是一只全方位俱佳的禽兽。”
　　她少一停顿，又继续说道：
　　“画画，你说乔老师这么有钱，对肖明若，不会是玩玩儿吧？”
　　我一下子站起来，变的居高临下：
　　“你怎么能把人想的这么龌龊，乔老师不是那种人。”
　　常汐的语气也变得不和善起来：
　　“不是就不是呗，你急什么！”
　　我拿起外套，推开门走了出去。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跟同学、朋友争执过。
　　我现在只想去问问乔余音，常汐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又是怎样想，然而，我为自己找不到任何的立场。
　　走在宿舍楼的走廊里，一种求而不得的失望，一种对与我并无二致的人的歆羨与嫉妒，填满了我的心。
　　正心烦意乱的走着，迎面碰上了周筱。她一看见我便问：
　　“这是怎么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怒气？”
　　我有些郁闷的皱皱眉头：
　　“这么明显啊？”
　　“两条眉毛都拧到一起了，还不明显呢？”
　　“筱筱，你吃晚饭了吗？”
　　“哎呀，还没呢，你说这个肖明若吧，她非拉着我去那个什么什么教室自习，又远又偏，现在就有蚊子了......”
　　她开始大惊小怪的说。
　　“周筱，我们今天不提肖明若行吗？”
　　她安静下来：
　　“怎，怎么了？”
　　“陪我去学校外面的小店吃饭吧！”
　　她看我脸色不对，连忙说：
　　“小人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我被她逗得一笑。

　　在学院北街一家嘈杂的小饭馆里，我有些连删带减的把我跟乔余音的事告诉了周筱。
　　她也像是吃了一惊，不过脑回路却是一如即往的好笑。
　　“呀，这么说的话，乔老师还真是很有魅力。我们宿舍四个人，就有两个真的动了心，不算我的话。”
　　“……”
　　“那这样的话，两女争一男，岂不是有戏看了！”
　　“……”
　　“不过，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会有一个未婚妻蹦出来。”
　　我之前并没有跟她提起陈妙妙。
　　“……哎，你怎么知道，他还真有一个预备未婚妻。”
　　周筱睁大了眼睛：
　　“那你和明若还非要插一脚。”
　　“……可我觉得吧，乔老师并不喜欢她。”
　　她更加吃惊：
　　“你见过？”
　　“对呀，见过一次。”
　　“看来你的战线拉的更长啊！”
　　“……我又没说要开战。”
　　“姐姐劝你，放弃吧，哪个男人不想娶千金名媛啊？”
　　“哦。”我闷闷的低下头。
　　“肖明若也是，她还不如你呢。”
　　“……”
　　“她呀，那么急功近利，说不定就是想借班主任保研。”
　　“你别这么说她，她不是成绩很好吗。”
　　“哼，那就是看上了乔老师的钱。”
　　“明若家不穷啊，要那么多钱干嘛。”
　　“你呀你，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钱这种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
　　“…你什么时候对她这么有成见？”
　　“这几天，天天都在炫耀她跟乔老师怎么怎么样，我都烦了！”
　　“其实，我并不想跟明若争什么。”
　　“你是个有数的，赶快收网吧，那个没数的肖明若，迟早鱼死网破。”
　　“……你太狠了，周筱。”

　　学生与老师之间，只怕有重重万难。一所大学，就是一个小的社会，百口莫辩的流言蜚语，真的会让人陷入绝境。我从来都不是奋不顾身，从来都没有那么洒脱，我没有勇气，去做只有我去靠近他的事。我的身后，还有我自己，父母的颜面，法学院的名声，我想要顾及他们。抉择太痛苦，犹豫更加痛苦，克制最痛苦。
　　我趴在周筱的肩膀上，压抑的抽泣，颤抖的身体仿佛在与痛苦斗争。周筱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我们得有以后。”
　　所有的当下都是为了以后，那时的我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