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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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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春节还有两天的时候,我乘大巴回到老家。
我喜欢乡下的房子,房间很少,大厅很宽敞,并且大都带着很大的院子。院墙比人稍高,是石头砌成的。我每次看到,都会想起,以前庭院深深的闺阁中,有春天荡秋千的小姐,荡到高处,看见垣墙外骑着高马的俊俏少年。
正是“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进来院子,我看见好多东西都码在窗前。奶奶在厨房煮饭,爷爷在忙着洗一些器皿。
我一边摆手一边开口,让他们不用招呼我。
我自顾自进了房子,把带来的礼盒摆在桌子上,然后收拾出东边的一个房间,把行李一点一点放好。
我在热闹而忙碌的的节奏中度过了前两天,转眼就来到了除夕。
一大早,家里就来了位客人,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我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微笑的看着我,双眸明亮。
我也朝她笑笑,刚想开口跟她说话,奶奶从外面忙忙碌碌的进来。
“念画,这是你二叔家的妹妹,叫莉莉,你还认识吗?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儿过呢。”
二叔?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
“哪个二叔啊?”
“那时候你们都太小了,没有记性。就是之前跟我们住的很近,黑色大门那个。”
哦,我一下子想起来,不过是一个同姓的本家。
我对着奶奶点点头。
“喏,我还要忙,你们先说说话。”
奶奶转身又出去了。
气氛有点诡异,她一直不作声,只是看着我笑。
“咖啡喝吗?”
她点点头。
我拿出两袋速溶咖啡,泡在马克杯里。
我把咖啡放在她面前时,她终于开口了:
“念画姐,你长得真漂亮。”
啊?我没听错吧,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人这么直接的夸我,还是一个小美人儿。
我摆摆手朝她笑道:
“那得看跟谁比,跟加西莫多比,自然漂亮,跟你比,恐怕就是丑八怪了。”
她的确长得很美,五官之间分配的恰到好处,冬天厚实的衣服仍然显示出她姣好的身姿,虽然她坐在那,但我能看出,她有比我高出半个头。
不料想我们家乡出了个大美女。
我又继续问她: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
“比我小三岁呢。”
“姐,你是在A市读书吗?”
“对,我在C大读本科。”
“C大很棒的。”
我笑笑。
“我也快要读大学了,我想考A市的表演学院。”
“挺好的啊,你人漂亮,如果对表演感兴趣的话,A市的表演学院是个不错的选择。”
“过几个月我会过去考试,到时候我去找你好不好?”
“好啊,你提前告诉我,我给你安排食宿交通。”
“谢谢念画姐!”
她的脸上绽放出年轻而又真挚的笑容。
晚饭之前,我真正的叔叔也回来了,浑身酒气。
我面无表情的喊他一声:
“叔叔好。”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
“念画啊,好久不见了,又漂亮了。”
这个叔叔对我倒是很好,但是我就是无法喜欢他。可能是因为这几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吧。
我苦笑一声:
“婶婶和弟弟呢?”
“哼,不用管她们。”
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我不禁头皮发麻。
晚饭,只有我们四个人,比起去年,冷清了不少。但是菜肴依旧很丰盛。
我一会儿夹一块鸡腿,一会儿戳戳鱼肚子,没心没肺的吃的不亦乐乎。
奶奶在一旁,一边等春晚一边淡淡的吃饭,爷爷和叔叔摆着酒杯,无言的喝酒。
果然,酒过三巡,爷爷开始发话:
“你和棋棋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婆不要,儿子也不要了吗?”
梁念棋正是我的堂弟。
爷爷突然间严厉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拿起碗,装作埋头吃饭,用余光撇撇奶奶,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怎么样?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混账!当初我和你妈反对这门婚事,你偏跟我们作对,现在怎么样?自作孽!”
“自作孽,不可活的也是我,不是你!”
两个声音一个高过一个。
爷爷暴怒:
“我就两个儿子,痴呆的痴呆,离婚的离婚,我上辈子欠了谁的债?
我猛地一下抬起头。
叔叔看向我:
“念画,你听叔叔的话,赶快接手你们家的事务所,别让它落在他们姓林的人手里。”
他们姓林的人?妈妈是外人吗?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
“你爸爸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你妈又独揽大权,他们还都年轻,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妈妈就抛弃你们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听叔叔的话啊。”
我一下子气极,什么大权,什么抛弃。
“叔叔,这家事务所是我爸爸开创的,你尚且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是我们家祖传的家业的话,你还不得起诉到法院?”
“哼,真要是我们家的产业,我连皮毛都不会让别的姓的人摸到。”
“这么说,叔叔你是想接手事务所?”
“嗳,我可没这么说,我也没这个本事。叔叔可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真是可笑至极。
我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
“爷爷,奶奶,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我推门出去,身后响起爷爷的声音:
“什么丫头,说几句就闹起情绪。”
整个过程中,奶奶一言不发,传统女人的懦弱,不过如此。
妈妈会抛弃爸爸吗?我不知道,所以只能选择信任,信任我最亲近的人。
窗外一阵一阵绚丽的烟花,衬得天空更加漆黑。
今年的除夕,我没有年夜饭。
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我不自觉的想起乔余音。想念一个人,心思变的很细腻,那一个个鲜活的场景、一颦一笑,都会被记起来。
熬了很久,终于过了零点,我先是在微信群里向同学舍友道过新年好。
常汐还晒出她自己包的饺子,歪歪扭扭,却十分可人。
洛格给我发了条简短的短信,我也简简单单的回复他。
因为刚才叔叔的话,我心里很压抑。给宋小小打电话,播了两次,都是无人接通。
算了,不知道她那边又出了什么状况。或许又遇到了她的那个人?
我长叹一声,觉得一切都变的索然无味。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不用说,肯定是拜年的,我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
“新年快乐!”
“新年大吉啊,师姐!”
竟然是戴昭,真是个好孩子,如此郑重的打电话拜年。
“戴昭啊,祝你新年拿大红包。”
“嘿嘿,师姐你也是哦,祝你多长几斤肉,圆滚滚的回A市来。”
“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吗?”
“怎么了师姐,你有些不高兴?”
“嗯?你怎么这么说。”
“听你的声音,有些疲惫啊。”
“是吗?”我笑笑,“可能是放假后很久不这么晚睡了。”
“这样啊,那你就早点睡觉。守岁什么的说说罢了,不用这么认真,又不是考试。”
跟戴昭的对话,让我低落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点。
“师姐你在家吗?还是在外面玩啊?”
“我在乡下奶奶的家里呢。”
“真的吗?好玩不好玩?”
“还好啊,不过有些冷。”
“改天带我去玩吧!我很喜欢田园风的。”
“什么田园风啊,你以为是在欧洲旅游?”
“那也差不多嘛!”
“你呢,你在哪里,有在放烟花吗?”
“你简直神了,是有千里眼吗?我正在舅舅家的院子里放烟花呢!”
“舅舅家?”
“是这样的,因为我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每年春节都在舅舅家过。他们家人少嘛,所以去热闹热闹。”
所以,他现在是跟乔余音一起的。我忍不住要问问乔余音的情况。
“那个,戴昭,乔老师呢?代我问他新年好。”
“他啊?他没在家。”
“没在家?”
“今天一天没见到表哥了。”
他怎么这么忙,难道除夕还要工作吗。
“他去工作了?”
“不是,师姐,这个,不好说。”
戴昭变得吞吞吐吐。我的心一下子紧起来,
“怎么,乔老师生病了?”
“也不是。”
我稍稍松口气。
“哎呀,师姐我还是告诉你吧。舅舅给他介绍了女朋友,是陈氏、还是什么公司的千斤来着?我也给忘了,她刚从欧洲回来,这几天表哥一直陪着她呢吧。”
原来是这样,他这样的人,应该是这样的吧。
我觉得世界有些混沌,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一下子歪在床上,声音变的有些虚弱,
“这样啊,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师姐,你怎么了,师姐?”
我兀自挂断电话,关掉手机。拽过枕头,眼角挂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的眼泪,沉沉的睡去。
没再停留,大年初一简单地拜过年后,我头也不回的回到S市。
推开房门,母亲和父亲诧异的望着我:
“念画?怎么今天回来了。”
我忍住泛红眼眶中的泪水,模模糊糊的回了一句:
“有同学找我,提前回来了。”
“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电话么,我一直没开机。
“爷爷奶奶怎么样,身体好吗?”
爸爸一直看着我跟母亲的一问一答,呆呆的目光,像个孩子。
“嗯,他们挺好的。我也见到叔叔了。”
“我也经常给你爷爷奶奶打电话,就是怕他们有什么病啊灾啊的瞒着我们,你亲眼看见他们就好。”
我只得轻轻回答一声:
“嗯。”
母亲笑笑:
“快点收拾好行李,出来吃点东西吧。”
我点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衣服胡乱收拾了一通,从书包拿出手机,我迟疑的开机。
然而只不到十分钟,就有电话进来了。我以为是奶奶问我有没有到家,没想到拿出来一看,来电话的竟是乔余音。
“喂,乔老师。”
那头一阵沉默,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嘿嘿,乔老师,新年快乐!”
他淡淡的回答:
“新年快乐。”
这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控制不住自己的一颤。
又是一片无声,他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一句新年快乐?
“念画”
他喊我一声,又顿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二次只叫我的名字,而不是连名带姓一起。
“戴昭给你打过电话。”
我吸吸鼻子:
“是啊,拜个年嘛。”
“很抱歉,没能在第一时间对你说新年快乐,昨天出门遇见留学时的室友,叙了一天的旧。”
我的心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却又一下子开朗起来,不由得傻笑一声。
他在跟我道歉,或者说,是在跟我解释。可干嘛要跟我解释?他这样的行为,让我止不住的误会,止不住的想入非非。
我握着手机,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目光飘到一边,看见窗台上一支红色的梅花,插在素净的白瓷瓶中,悄悄长出骨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