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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老六 ...

  •   轩辕桀他老娘还活着的时候,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也因为成天念经不问世事,很早就失了宠。
      她曾经屡次教导年幼的轩辕桀,给他讲一些奇奇怪怪的佛教的东西。但轩辕桀也总是左耳进右耳出,长那么大,就记住了这里头的一句话,这世间一切,皆有因果。
      后来等到轩辕桀遇到了老六,才彻底相信了这世上非有因果不可。
      老六是轩辕桀的男宠,不过和一般的男宠不同,他在和平年代可以风花雪月侃大山,在兵荒马乱时,如果不够用,还可以当个将军充数。
      哦,不是充数,是认真的。
      老六本身不叫老六,他姓陆,叫陆蘙,一个很生僻的字,轩辕桀初遇他时,问:“你以前有没有什么昵称之类的?”
      青年皱了下眉,但很快舒展开,说叫老六。
      轩辕桀笑得倒是很开心,他是皇帝,纵为明君,也是允许有一点小小的肆无忌惮的,何况他还自视甚高。
      他说好,以后我就叫你老六。
      这一年税收盈余很多,为了留住他,轩辕桀给老六在宫里造了个府邸,相当于是宫殿中的宫殿,不大,但极其奢华。
      大臣们也有上书反对的,轩辕桀充分履行了身为明君之职责,奏折一笔一笔地批,当面一句一句地吵,话说得语气都柔柔的,直到把大臣们驳得没话儿了,相信这座府邸简直就直接影响着江山社稷和国家兴亡,没有它世界末日也就不远了。
      老六没什么话,他大多时候虽然不沉闷,但也不是一个很健谈的人,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庭院里舞剑,并没有因为被圈住而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
      轩辕桀听了探子的报告,点了点头,说:
      “天天嚷嚷着去死,那是娘们儿干的事,我就好他这口儿。”
      没事的时候轩辕桀跟老六聊天,老六一开始作为一个倾听者,后来实在没的可聊了,老六却忽然问了一句:“皇上,臣是不是只是一个替身?”
      这话问得很敏感,一是他依旧自称臣,就是在政治上敏感;二是他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感情上敏感。
      不过轩辕桀似乎并没有介意这两个问题,而是笑吟吟地反问:“你呢?你有没有把朕当成替身?”
      轩辕桀喜欢老六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诚实,这年头诚实的人不多了,朝廷里说实话的更少,所以老六这种品质就显得尤为可贵。
      老六支着头想了很久,期间轩辕桀亲自上阵,剥了葡萄一颗颗往他嘴里送。
      老六说,是的。
      然后他想了想,说,又不是。
      老六跟他说,自己原来是有一个人的,那人隐居在一座山里,后来彻底闭关了,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出来。
      他说,练那种武功是要绝七情六欲,才能达到至高境界。
      轩辕桀听到这里吐槽了一句,绝七情六欲,那练这种武功还有什么意思?
      他说完立刻观察了一下老六,发现他毫无表情。
      于是轩辕桀顾左右而言他。
      轩辕桀想,这样优秀的人在感情问题上有前科是正常的。
      他想起刚遇见老六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刚登基一年,各个地方官都分不同时候来中央进行照例每年的工作汇报。
      当时的那些大臣们没有几个认为他是个好皇帝的,把回报工作的地点安排在御花园的凉亭,怀里搂着美人,手上端着酒杯,底下大臣还得一本正经汇报工作,他却爱答不理的。
      那天他照例在凉亭里听取工作汇报,懒散地问了一句:“一会要来的是谁啊?”
      旁边的宫人告诉他,说是某某管理西南地区事务的官员,主要是协调少数民族以及各大门派关系,相当于某某地区的统战部部长。
      轩辕桀跟怀里的妃子喝了杯交杯酒,头也没抬地说,好,好,那武功得好吧。
      宫人笑道:“吾君圣者。”
      听到这样露骨的吹捧,轩辕桀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然后他就遇见了他一生的劫数,当然,他自称的。
      那年轻的青衣官员缓步走上阶来,因为不准入宫佩剑的规定,他虽然穿了一身戎装,腰间却只挂着环佩。
      “要是佩把剑就更好了。”轩辕桀想到,他又一次如此怨恨先辈定下这条不许佩剑入宫的规定。
      在他看到那人的那一刻起,怀里的软玉温香似乎立刻失去了应有的意义,他只顾紧紧盯着他,甚至无意中用力过大,掐疼了怀里千娇百媚的妃嫔。
      女子温柔地轻声提醒,她们的陛下心情变化无常,她不敢尖叫出声,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在遇见老六之前。
      “臣,西南道监察使陆蘙,叩见陛下。”
      轩辕桀曾经苦恼于自己的名字,因为“桀”是个暴君的名字,他曾经在登基后想过改名,当时是被太傅给拦住了,说什么皇上您都登基了就不能随便改名了。
      老六倒是说:“没事,改不改都一样,因为您是明君,在您百年之后人们只会记得“桀”是明君的名字。”
      轩辕桀挺感动,说:“你觉得我是个好皇帝?”
      老六点点头。
      轩辕桀笑了笑,说那就好,说罢扔下奏折:“咱们喝酒去。”
      时间过得快,一晃已经七年,轩辕桀跟老六说,七是个命数,过了这七年,咱们就能永远在起了。
      第八年,老六在院子里种了一棵珙桐,他跟轩辕桀说,那是西南特有的一种树,春天开白花,状若白鸽。
      春天花还没开的时候,轩辕桀就借赏花名义常常来找老六,然后往往就宿在他的府邸里,因此而彻底冷落了一众后宫。
      包括老六在内的许多人向他提起这件事,轩辕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解散好了。
      终于有一天,花开了。
      轩辕桀自小生在北地,也为这纯美的南国嘉树而惊艳,这满树白花,仿佛真的振翅欲飞。
      “唉,那花怎么动了一下?”
      一个宫人大惊小怪。
      老六没说什么,只是张开手。
      一朵白花落了下来,老六把它递给了轩辕桀。
      他说:“陛下,我们挺过七年了。”
      然而第九年,遥远的西南方,竟真的有烽烟燃起。
      轩辕桀依旧举重若轻,只是偶尔提起一句,又说:“老六,这次你要派上用场了。”
      然而几个月过去,形势越发严峻,老六却真的要穿上久违的铠甲,提剑出征。
      轩辕桀一开始想任命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次倒是没有大臣上书反对,可是他自己拒绝了。
      后来轩辕桀拨给了他一半的兵马,并要求其他将军调兵时,都要和他商议。
      老六处理门派和少数民族事务轻而易举,打仗也好,尤其擅长奇袭。
      轩辕桀看着远方的捷报很欣慰。
      但他没想到下一次和老六见面,竟是这样的方式。
      都城已破,身为皇帝还能安然地靠在玉榻上等死。
      老六,啊不,陆蘙,一身红袍金甲,手执长剑,状若天神。
      他手中牵的那人白衣胜雪,黑发飞扬,竟有谪仙之姿。
      轩辕桀看见他的第一句话竟是:“没想到你以前也是上边那个,这几年委屈你了。”
      老六叹了口气,道:“陛下,江山都要易主了,你还在乎这个。”
      “那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轩辕桀挑眉,“这是你以前那个?祝你俩幸福?”
      新登基的皇帝威严地坐在御座上,眼前即将上演的,是一幕血腥的悲剧。
      没有想象中的厉声咒骂,也没有想象中的悔恨泪水,即将临刑者的表情竟是所有人中最平静的,漆黑的眼睛里映出刽子手的雪亮刀光。
      “等会儿,”蓬头垢面的囚犯抬手制止,“我在临死之前还有个问题要问老六,啊不皇上。”
      “你为什么叫老六啊?”
      新帝偏过头不看他,语气平静:“因为在家排行老六。”
      “好,”囚犯抚掌大笑,“我无悔矣。”
      这一年是第十年。
      前朝皇帝被斩杀于朝堂,强大的兵马荡平四野,一时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和新帝合作的那问不出世的高人婉言谢绝了皇帝请他出任太师的好意,继续归隐江湖。
      新帝拆掉了宫中那处华丽的庭院,只留下了一棵繁茂的珙桐树。
      “老六,七是个命数,过了第七年,咱们就能永远在起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有的情爱刚刚萌芽便要枯萎,所有的少年刚刚出生便已苍老。
      都说“七”是个命数,原来“十”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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