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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铁腕太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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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答:“是。。。是我说的。”“你说我逆天时而行,并非妙事,是也不是?!”老妇人的声音不响,却森冷肃穆,给我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万物生长皆有法,强行逆转其本性,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我被她一激,气也上来了,心下反而镇定了许多,“庄子有云:赍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是为自然。这是宇宙间的真法,刻意扭曲改变终非长久之计。”我侃侃而谈,颇有回到大学演讲台的感觉。
“庄子 ——《大宗师》,哼,你这贴身婢女倒是学富五车啊。”老妇人转向萧棘,语带讽刺地说。萧棘脸色一变,又屈膝跪下:“阿棘不敢,静月师从药师堂傅先生,老庄的书是必读的。”
奇怪~~不是说我叫青凤吗,怎么萧棘又把我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了,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老妇人面色稍缓,笑骂道:“你倒伶俐,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罢了罢了,既是傅松风的子弟,哀家也就不追究了。”说罢回眸望了我一眼,目光里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深意。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看他们两人像打哑谜似的你来我往,完全不明其意。
不过我听到老妇人称呼自己“哀家”,难道她就是越明帝的皇后,今上越文帝的母亲,在市井坊间被称作“铁腕太后”的邓太后?萧棘叫她作姑母,原来这小子和大越皇室也有些牵连,难怪他可以自由进出孟府,也有法子带我进宫。
我正在胡思乱想,一阵环佩叮当声渐行渐远,邓太后和那群贵妇顺着原路返回了,萧棘使眼色要我跟上,我只好不请不愿地走过去。看那架势,是要我和他一起跟着回太后宫中去,那我还怎么去御医院的藏书阁啊。
我们故意落在一众女眷后头几步,萧棘靠近我,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你这脾气真是。。。方才差点被你吓死。”我也压低了声音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说一套做一套?”他又凑近一些,紧贴住我的左臂,“如果不是我随机应变,现在你说不定已是一具死尸了。”我抬头白了他一眼,刚想说哪有那么夸张,前头邓太后的声音传来:“阿棘,你在后头鬼鬼祟祟做什么,还不快到前边来。”
萧棘看了我一眼就疾步上前和邓太后并肩而行,一路上陪着说笑,把之前那种遗世独立的气质冲淡了许多,我不禁替他悲哀,也替他心疼。我印象里的萧棘,即使落魄也骄傲孤高,绝不会有伏低作小之态,可瞧他对邓太后的态度,真有点让人看不下去。
我把头偏到一边不去看前头的人,一个悠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邓太后是主子唯一的亲人,”是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冰寒说了话。我憋着气她的下文,结果她居然就此闭嘴再不开口了,害得我那一口气窝在肺中吐也吐不出来难受得紧。她干嘛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难道也是打哑谜打上瘾了?我突然觉得到了宫中我的智商好像一下降低了很多。
太后居住的慈寿宫位于后宫的西北角,虽是深冬季节,这一路走去,景致倒也不差,小巧的宫殿间点缀着绿草如茵、花木繁茂,不用说又是改天逆时的结果了。我虽觉得不妥,也不敢再多说,刚才萧棘的话让我有些后怕了,因为我想起大家对这位“铁腕太后”的评价;当年瑞王和当今圣上争夺帝位,是太后力排众议扶持了当今圣上,以瑞王的智谋手段,尚被太后压制于楚地,不能不说太后确实有过人之处。越文帝本人据说性格温平,但在位期间也下过几道雷厉风行的旨意,据说也是太后的杰作,这样的女人,多年来高高在上,惯于发号施令,我说的逆天时而行终非妙事怕是触到她的忌讳了,虽然我本意只是指花草。。。一念及此,背上又渗出一层冷汗,我本不是进宫来要生要死的,但这么看来,刚刚真是在刀尖上滚了一圈呢。
前头众人突然停了下来,我垫脚望去,邓太后正将一个身着男装的少女堵在路中间。“你这身打扮,又是要去哪?”邓太后的语气又惊又怒,让我很好奇这个少女是什么人。“我去祈宁殿听堂(听堂:皇室的男性子嗣都在祈宁殿学习,允许偶尔进宫的贵族子弟前去旁听,被称作“听堂”),”少女不疾不徐地答道。“不许去!”邓太后怒气冲冲地说,“那不是你女儿家该做的事。”“那我该做什么,刺绣?弹琴?作画?下棋?这些雕虫小技,我敢说,放眼我大越王朝,还没有能比得过我的人。”少女的声音透着一股狂妄劲儿,颇有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既然我没误了你们交予我的功课,皇奶奶,为什么我不能学治国之术,也许我能比太子哥哥做的还好。”
“你太狂妄了,”邓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女子要的是温良贤淑、恭顺静雅,你却想越俎代庖牡鸡司晨,你看你这身男装,像什么样子!”那女子满不在乎地一哼:“皇奶奶,我也是向你学习呀。”这话可说得过火了,岂不是含沙射影骂邓太后吗,我心下知不好,果然看见邓太后扬起手就要往那女子脸上扇去。萧棘及时拦下了邓太后,劝解着说:“太后姑母莫要生气,澜澜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太后叹了一口气,垂下手说:“澜儿,你不日便要出嫁,若是这个性儿到了婆家,即使你贵为公主也是会惹来嫌隙的,你还是收收脾气的好。”
那女子又冷哼了一声说:“谁要嫁那沈拓,区区一个状元而已,父皇是老糊涂了。”
“你竟敢这么说你父皇!”太后的火眼见着又上来了,萧棘不得不又出来打圆场,旁边的妇人也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起来。那乱哄哄的场面,哪有一星半点帝国第一家庭的风范,看来在哪个时代都一样,家里只要出了个叛逆心重的青春期孩子,全家人都会不得安生。
吵吵闹闹间,听见邓太后格外清晰的声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以为自己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不说别的,单是你表哥这两个贴身婢女,一个擅针黹女红,一个擅抚琴,都是你比不过的。”众人闻言“刷”一声齐齐回头,所有目光聚集起来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我和冰寒身上;那少女的眼神尤其毒辣,像是恨不得在我身上剐个洞。
我已经呆掉了,针黹?女红?抚琴?这说的是谁?我曾经把鸳鸯绣成水鸭,牡丹绣成石榴,兰师姐因此对我的“妇工”彻底死心;抚琴就算稍微好一点,也不过是勉强成调的水平,老太太你不明情况怎么能随便拗呢,会死人的。
果然那少女见我一脸痴呆的样子,撑不住娇笑起来:“原来表哥身边还有这等能人,那澜儿可要好好领教领教了。芘芰、璇瑹,你们先到涛澜阁收拾一下,本公主要与这两位‘姑娘’比试一下。”她的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自信笑容,真叫一个人比花娇。她又扭头对萧棘说:“表哥,好久没有见识你的丹青妙笔了,不如今日我们也来较量较量吧。”说罢不待众人反应就拖着萧棘往前走。
我不禁长叹一口气,看来如果家里出了个叛逆心重的青春期孩子,不仅全家人会不得安生,连旁边不相干的人也会被殃及池鱼。
“冰寒的女红哀家见识过,确实不凡,”邓太后发话了:“静月是吧,你就和永旭公主较量一下琴技吧。”没等我想出搪塞的理由,邓太后的命令就像一座山一样压下来,根本不给我拒绝的余地。这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还没答应比试呢。
我几乎把肠子都悔青了,要不是我突发奇想要进宫,哪会碰上这码子事。赢了的话,公主不会给我好果子吃;输了的话,太后不会给我好果子吃,真是两面不是人啊,现在我特想抱着一直纹风不动的冰寒泪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