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海洋》夜雨晓岚

4、一米阳光和封闭的海（下）

　　柯洋上车后用手机查询了最近的医院，很快带小岚到了那里。其实小岚有些惊讶于柯洋在面临危急情况时冷静缜密的头脑，与他天真阳光的外表不太相符。在这个过程中，包括等红灯的时候，柯洋一直在安慰小岚，叫她别担心，别着急，同时又关注着小岚的伤口，嘱咐她不要碰到之类。让小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保持微笑表示她并不惊慌。到了医院后，小岚才发现明星真的是有光芒的，柯洋还是很引人注目，所以说，让柯洋来医院绝对不是个好主意。不过柯洋显得并不在意，积极的帮她挂号，取药，一直跟医生问这问那。检查后确定没有伤到筋骨，清理了伤口涂了药包扎起来，打了破伤风针，柯洋才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刚才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柯洋想起刚刚看到小岚手抓着支架的一幕。虽然当时急着处理事情，没有时间多想，但那一幕给他的震撼直到现在还难以消化。这个时候脑子里反而开始乱了起来，他想如果是他碰到这个情况，他能不能义无反顾的自己伸手拉住铁架，自己可能会想，也许还会有别的办法，也许会犹豫，犹豫之间，也可能就已经造成了对他人的伤害。这样想着，心里更乱了，完全不是刚刚来的路上一直温暖关心着别人的样子，反而脸上一脸的纠结。忽然又想到，如果不是自己的一句话，也许她这次不会随行，也就不会受伤，这样想着有些内疚，但是如果她不在，可能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故。默默叹了口气，决定不乱想了，侧过头看了看小岚，露出一个标志性的温暖笑容，随口问了问小岚的个人情况。在知道她是个大三的在读学生后，恍然大悟般的说：“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有这样的单纯和热情。”
　　小岚愣了一下，“是。。。是吗？”单纯不单纯她不好说，但是热情，她想她是没有的。
　　一路上竟然跟柯洋聊了很多，关于自己的学校，专业，来公司的过程，等等。也没什么奇怪，柯洋本来也是个开朗好聊天的人。下车的时候，柯洋把病例递给她，顺便看了一眼，首页上写着她的名字。
　　“步悠岚，这就是你那个拗口的名字。”柯洋边说边笑笑，小岚顿时觉得很囧，只好点点头。
　　不过柯洋的笑总不会让人尴尬太久，那种笑容仿佛能融化冰雪，这个比喻从小就在书上看到，但是此时想起来觉得格外贴切。突然她觉得，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收获万千宠爱吧。

　　回去之后，步悠岚收到了大家的关心和慰问。尤其是队长王拓还特地来看了她，说了些礼节性的话，让她觉得队长果然就是有队长的素养。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都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工作。当然她也不会真的就躺在宾馆睡大觉，还是每天按时跟着大家参加活动。做不了太复杂的事情，帮忙跑跑腿，递个东西还是可以的吧。由于她也没把自己当成个特殊人员对待，几天下来，大家也慢慢遗忘了她受伤这件事。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最后一天活动结束，她在帮南杰瑞摘下夸张的配饰的时候，南杰瑞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她：“你上次不是说你把封海的项链弄断了，后来怎么样了？”
　　小岚瞬间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然后就是整个人僵硬了，片刻，结结巴巴的说：“没。。。没有。”
　　南杰瑞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没再继续说什么。小岚偷偷看看四周，他刚刚的声音不算大，自己跟他的距离很近，他是对自己一个人说的，所以，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脑子处于被吓了一跳有些懵的状态下，还没平复过来，李封海走进了服装间，看见小岚就说：“小岚，那条。。。”想问她项链修好了没有，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这家伙让他对大家保密来着，于是顿了一下，说：“嗯。。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或许是“那件事情”这个暧昧的表达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所有化妆间里的人都忍不住奇怪的看着他，包括一直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游戏的柯洋也抬起了头来。片刻之后，大家又把注意力转向了小岚，等着看她对于“那件事”的回答。可是小岚已经懵了，她不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她跟李封海之间除了那条该死的断项链还有什么别的交集，所谓的那件事，听起来仿佛是她应该马上反应过来的一件近在眼前的事情，可是她没有想起来任何。对于小岚的迟钝，李封海觉得很无奈，想了想既然跟她保证过不说出去，还是忍下了，于是只好说：“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便跟小岚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走到走廊上靠窗的位置站定，回头看看小岚还是一副怔怔的样子站在他后面，李封海叹了口气说：“我的项链，修好了吗？”
　　小岚依旧呆住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李封海微微皱了皱眉头：“你不会是忘了吧。”
　　小岚马上用力摇头：“没有，没有，我去修过，可是。。。”
　　李封海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可是怎样？”
　　小岚低下头，咬咬嘴唇，这是她鼓足勇气前的标志性动作，在李封海面前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抬起头说：“我去修了，可是修理的师傅说这个链子不好修，可以接起来，但是会有痕迹，会不好看，他建议。。。”后面这几个字她声音变得很小，“换条链子。”说完又低下了头，很没有底气的样子。
　　李封海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李封海此刻是什么表情，空气仿佛凝固了。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糟糕的后果，想着说点什么弥补吧，比如，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等等，这就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没用，以及想要逃避责任的感觉，对方听了会更不高兴吧。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李封海喃喃自语一般说：“会有。。。痕迹吗？”
　　抬头看他，他好像自己在想些什么，然后看着小岚说：“有痕迹的话。。就不修了吧。”
　　小岚觉得自己没听错吧，就这样而已？这么便宜自己？不太敢确定的看了眼李封海：“真的不用修了？”
　　李封海还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一边惶惑不安的，小岚赶紧从随身侧背的小包里拿出项链，实际上她一直随身带着，是希望万一碰到可以修理它的地方，这个时候就赶紧拿出来还给了李封海。最后还是说了句客套话：“我很抱歉，没有帮上忙。”嗯，不忘撇清，我可是帮忙，不是因为我弄断了要负责哦。
　　李封海显然没有在意是帮忙还是负责的问题，拿起链子看了看，有些落寞的说：“没关系，其实也戴了很多年了，可能使用寿命也快到了。”
　　是啊，东西久了，损坏是难免的嘛，早知道这样你还为难我？小岚心里不满的想，不过她当然没敢说出来。这个时候还是不说话比较好，言多必失，万一说错话惹到他再变卦。。。
　　李封海接着说：“也许它是在告诉我，有些东西坏了，即使补起来也会有痕迹，不可能复原成原来的样子，你说对吗？”
　　“嗯？”小岚对李封海突然抛来的问题有些措手不及，“嗯，是啊。”不管什么先答应吧。
　　“所以，这条项链是有很重要的意义吗？”话说到这儿了，小岚也只有硬着头皮问了。
　　“曾经。。。是的。”李封海有些黯然的回答。他自己也很奇怪，自己会突然跟一个不算怎么熟的女孩谈论这个问题，这可不像。。。以前的他，总是把往事规整有序的打包封存起来的他。
　　她步悠岚当然不是为了要八卦，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也许。。。出于一点安慰和歉意，她说：“我想，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确是无法修补的，不管它曾经有多美好多重要，补过之后带着痕迹的东西，是无法代替最初心中那个美好的印象吧。”不幸的，她无意间参与了这个美好回忆破灭的过程，虽然她也不愿意。想了想又说：“也许，你还会碰到别的令自己喜欢的项链，已经断了的，就请珍藏起来吧。”
　　仿佛有些埋藏已久的心事被触碰到的不适感，李封海转头看向了窗外。不知不觉，夜色初上，月亮躲在一片云彩之后，若隐若现，仿佛少年羞涩的脸庞。那个时候，青涩的自己，遇到深爱的人，无比的认真和诚恳。可是那个人是活在现实中的一个理性且冷漠的人。也不能这么说，他一直都认为，她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而放弃跟他的感情不是什么错，她从来都没有刻意伤害他，对他的爱也没有改变，甚至最后来跟他说的时候也非常平静和坦诚。在她年少的时候，选择去瑞士留学，走自己想要走的路，真的没什么可责备的，太应该不过了。她不过就是跟同龄的女孩不太一样，没有青春该有的爱情中的盲目，有的只是冷静理智。他一直都是理解她的，为了自己考虑，有什么不对呢，谁不是为自己考虑，这只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久没有想起这些了，突然意识到还是在另一个人面前，而那另一个人正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状态中，不知该干点什么的看着他。李封海在回过神儿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小岚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觉得很不像他会说的话呢，小岚轻轻笑了笑，说：“不客气。如果没什么别的事，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后发现同事们基本都陆续走了，然后赶紧帮忙收拾了一下准备回酒店。一直到做完最后的一点收尾工作，小岚才四周看了下，确定没事了，准备走人。出来的时候看到走廊的另一边，也就是她刚才跟李封海说话的地方，李封海还站在那里，一个人靠在窗边。修长消瘦的身形，轮廓清晰的侧脸，远远的看去，仿佛一幅剪影画，只是他站的姿态，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
　　小岚朝着他走过去，走到他身后时，不知该如何叫他。突然发现三个字的名字其实很麻烦，如果叫“李封海”，好像特别的正式，可是叫“封海”，又实在是很亲近的感觉。像“柯洋”就没有这个困扰。考虑到自己跟李封海也不熟，而且其实是实习生和大明星的关系，绝对算不上亲近，况且对着这张冰块脸哪能叫得出亲切的称呼。所以，“李封海，今天的活动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果然，“李封海”三个字让本人听到后有些奇怪的感觉，毕竟身边的人已经好久没有连名带姓的叫过他了。公司的人以及工作中遇到的人，熟的不熟的为了套近乎都是封海封海的叫。回头看到是她，心里有些了然，是她的话就不奇怪了吧，这个女生是会跟人刻意保持距离的那种“理性”的女生吧。心里暗笑了一下，这样的女生，也是会为了理想放弃感情的人吧。突然冒出个念头，有些突兀的问到：“小岚，你有自己的梦想吗？”
　　“哎？”小岚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停顿片刻，还是认真回答他：“有啊。”
　　“那么，为了实现梦想也会离开你爱的人吗？”
　　小岚有点混乱，是他之前的经历吗，那么他是离开的那个人吗，等等，在这个时候乱想好像不太好吧。
　　李封海好像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无厘头的事情，她的回答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为了确认别的女生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听到了又怎样呢？刚想跟她说算了，她却开口回答说：“我不会。”
　　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李封海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而小岚干脆坦率的迎上他的目光，她想，这有什么好疑惑的，难道你认为说会才是正常的？随后两个人有些尴尬的收起了各自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小岚说：“那么，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李封海跟她道了别，小岚便走了。李封海转过身又看向窗外时，发现夜色已深，云彩都不见了，只有一轮满月光华耀眼。他不由得笑了笑，这次是对自己的嘲笑，是啊，我怎么能自以为是的判断别人的想法。

　　步悠岚回到酒店，在大厅前台看到柯洋，正在询问什么。柯洋看到她后打了个招呼，然后跟她一起去坐电梯。路上柯洋问她怎么才回来，小岚低着头说帮忙收拾东西耽误了。她想也许柯洋没有看到李封海叫她出去，所以才会问的吧。结果柯洋又问：“你跟封海，有什么秘密吗？”
　　小岚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抬起头来看到他阳光无害的笑容，憋了半天说了句：“没，只是。。。”
　　在她快要崩不住的时候，柯洋说：“好啦，跟你开玩笑。我到了，这几天很辛苦，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