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海洋》夜雨晓岚

15、燃烧

　　步悠岚靠在公司咖啡间的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手里捧着杯热水。实际上她不能喝咖啡，她对咖啡过敏，在这儿也只不过为了透透气，短暂的放松一下。
　　上次那件事之后，她跟李封海就没有了什么交集。总归李封海还是一张冰块脸，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一切都依然风平浪静。
　　刚才她看到Hanson和张露并排走出英姐的办公室，这两个人她都好久没见了。张露看到她，好像有些局促，像是想要解释什么，又没说出口。此刻她站在这里，摩挲着杯子的温度，突然想到张露说最近交了男朋友，难道。。。她用力摇了摇头。
　　这时，Hanson走了进来，接了一杯咖啡。也走到窗边，喝了起来。他对着小岚点了点头。
　　小岚说：“好久没看到你了，你在忙什么？”
　　她当然知道宋渊明走了以后，他暂时没什么可忙的。她并不想刺激他，也不想奚落他，她只是真的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在带新人。”Hanson说。
　　“哦。”小岚点了点头，“有优秀的新人吗？”
　　Hanson笑了笑，“跟渊明比，肯定比不上。” 他那一低头的苦涩是小岚从没见过的表情。
　　“我先去忙了。”Hanson仰头喝下杯中的咖啡，然后说。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岚忍不住喊住了他：“Hanson。”
　　可是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又能做什么？安慰他，同情他，都不合适。她甚至不能替渊明谢谢他。
　　“我只是想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关照。”小岚说。
　　Hanson回头微笑说：“应该的。”当社会老油条不再油滑，看起来竟然如此的局促。

　　那天晚上张露破天荒的回来睡了。小岚也什么都没说。
　　张露跟她说：“小岚，我要出道了。”
　　小岚回头惊讶的看着她，随即替她高兴起来，还以为她要做籍籍无名的练习生做到猴年马月。
　　“太好了，真替你高兴，真的。”小岚微笑看着她。但是她也马上想到，公司为什么突然捧张露，张露并没有格外的出众。
　　她隐隐有些担心，试探着问到：“你之前说交男朋友了。。。”
　　张露说：“就是Hanson啊。”小岚愣住了。
　　“我现在都住在他那里，”张露倒是不避讳，“不过公司应该很快会给我安排公寓了。”
　　“你什么时候认识Hanson的？”小岚问。她记得张露跟Hanson之前没有任何交集。
　　“前不久，在酒吧偶然遇见的，我知道他是我们公司的，他是宋渊明的经纪人。他当时看起来很失落，我就陪他喝酒。就这么认识了。”
　　“他追的你？”小岚突然有点愤怒，看来她还是把Hanson想的太好了。
　　“我追的他。”张露笑笑说。小岚的愤怒消失了，两人再没有说什么。
　　小岚当然不觉得张露会爱上Hanson，这个人的形象，实在没有什么会吸引到女生的地方，除了那一点幽默感，但这不足以让一个妙龄美女倒追。据她所知，Hanson没有什么钱，也没什么地位，更没有什么别的产业，有的，就只是他那混迹江湖的人脉和经验。
　　为了出道，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出道之后，就能获得一片光明的未来吗？
　　谁都想成为宋渊明，可惜宋渊明只有一个。

　　过几天，SN在今年准备的一场大型活动，巡回演唱会，就要开始第一场了，现在大家都在忙碌的准备着。就在这个时候，柯洋消失了，听说他家里出了事。可是什么大的事情可以让他在演唱会开始前夕消失这么多天呢？小岚惴惴不安，身边的工作人员又不清楚，打他电话他也没接，小岚怕打扰他也没敢再打。与李封海的关系还僵着，小岚无奈之下只好去找王拓，虽然王拓多次为难她，但奇怪她对王拓并不反感，也许是知道王拓并无恶意。
　　她向王拓打听柯洋的事，王拓沉思了一会儿，并没有把她骂走，而是面色沉重的说了起来：“柯洋父亲突然发病去世了。”
　　小岚感觉晴天霹雳般，怎么会如此突然。之前也没听柯洋说起过他父亲的事。
　　王拓知道她的疑惑，接着说：“他父亲之前就已经病重，一直躺在医院，不过这次发病去世也确实很突然。”
　　“柯洋。。从没提过他父亲。”小岚迟疑的说。
　　“是啊。”王拓突然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她，让她很陌生。“柯洋跟李封海不同，没有那样殷实的家境，从小他父亲酗酒赌博，欠了一身的债务，他母亲支持不下去也离开了家。多亏柯洋这两年发展不错，他是我们队里人气最高的，接了第一个代言就把债务还上了。结果他父亲却突然重病，一病不起。柯洋对他父亲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可毕竟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倒是他母亲跟他还有联络。”
　　王拓叹了口气，小岚这才明白王拓为什么那么保护柯洋。她先是觉得心酸，那么阳光，那么纯真的一个人，命运为什么让他遭受这些。真是讽刺，柯洋那俘获众生的灿烂笑容背后，隐藏着这样苦涩的悲哀，她终于明白他眼神里淡淡的忧郁是哪里来的了。

　　演唱会开始前一天，彩排的时候，柯洋回来了，看起来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回来就直接上台彩排了。只是，闲暇的时候，小岚看到柯洋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的地方坐着，看着远方的天空。他觉得孤独吗？小岚的家庭也不富裕，很平凡，很渺小，但很温暖，这让她从未感觉孤独。
　　“柯洋。”小岚拿了件外套，给柯洋披在身上。四月天的风带着些料峭的寒意，只穿件衬衫是抵挡不住的。但是在寒意过后，竟然带出了一丝春日的暖意。
　　小岚突然想到了一首诗。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嗯？”柯洋看她。
　　“一首诗。”小岚也看着他。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她觉得，柯洋就是那美好的四月天，是天真，庄严，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是爱，是暖，是希望。
　　“这首诗真好。”柯洋的脸上映着日落时分一些明媚的光线。
　　“这首诗像你。”小岚冲他微笑。
　　“是吗？”柯洋用闪烁的眼睛望着她。
　　“恩。让人感觉到温暖和希望。”
　　“温暖和希望？这都是我最没有的。”柯洋低头黯然的说。
　　“不，你有，”小岚伸出右手轻轻抓着他的肩膀，“要不然，你不会带给别人。”
　　柯洋回以她明媚的笑容。

　　演唱会在不同的城市一场接一场的办，大家各自忙碌。柯洋依然总是关心着小岚，什么事情都想着她，什么事情都要跟她一起。对她的好连其他工作人员都看出来了。小岚却很拘束，不过王拓也并没有说什么。小岚想，毕竟，柯洋并没有越界，也没有像李封海那样说喜欢她，只是跟她关系好一些，或许她不该这么小家子气的扭扭捏捏。其实，在她心里，柯洋就像弟弟一样，是她非常想去关心和爱护的人。
　　在某一个城市的演唱会彩排时，柯洋右耳突发性耳鸣。晚上排练结束后到了医院检查，原来柯洋之前也有过右耳间歇性耳鸣的情况，不过自己并没有在意。医生问有没有服用什么药物，柯洋说小时候治疗肺炎时曾因药物导致短暂失聪，不过后来又治好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但医生说另一种可能是因为长期处在噪声大的环境中，加上劳累，压力大，或精神刺激的可能性更大。医生说如果继续在嘈杂的环境里工作，耳疾就不能治好，甚至右耳可能会彻底失聪。
　　小岚从一堆人里面悄悄退了出来，她怕柯洋看到她掉下来的泪水。如果柯洋一只耳朵失聪，那么他刚刚起步的歌手之路就等于走到了尽头。
　　很多记者都从演唱会现场跟着过来，柯洋的身体不适，也是演唱会宣传的一个噱头。他因为排练过度劳累而导致失聪的敬业精神，报道出去也很让人感动。很快，柯洋右耳面临失聪危险的新闻就传开了。
　　镜头里，柯洋在医院时的样子倒是很平静，只是眼神有一些黯然。

　　第二天的演唱会，柯洋执意要参加，王拓怎么都不肯，最后李封海说，他跟柯洋的声线差不多，柯洋的部分他来唱。柯洋才只好答应，也通过网络跟歌迷表示了歉意。
　　回到宾馆后，小岚去柯洋房间找他，他不在。小岚就去附近没什么人的地方找了找，果然看到柯洋坐在一个长椅上，对面是一片幽蓝的湖水。柯洋没有化妆，头发也没有做造型，软软的自然的搭在额前，干干净净的呈现着头发本来的质地，像是刚洗过的样子。
　　静静绕到他的前面，在他旁边坐下，小岚发现柯洋在抽泣。突然心里一阵绞痛，小岚轻声说：“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过来。”
　　柯洋擦了擦眼泪说：“没有，没关系。”
　　柯洋平复了一下，看向远处的湖水，蓝蓝的，没有一丝风波，让人平静如水。
　　“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不能唱歌。”柯洋说。
　　“就算不能唱歌，你还可以演戏，还可以学别的，你还年轻，有很多的可能。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小岚说。
　　“对，你说得对。”柯洋强挤出一个笑脸，点点头。“可是，失去自己一直最爱的东西，感觉好痛。小岚，怎么办，我真的。。不能再唱歌了吗？”柯洋低下头，两颗大大的泪水从眼睛里滴落下来。
　　那两滴泪珠仿佛滴到她心里，滚烫，烫的她心很疼。她伸手轻轻抚摸柯洋的背，柯洋侧过身来抱住了她，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也靠在他的肩上，紧紧的抱住他的肩膀，想给他一点力量，让他坚强。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哭泣，她的心也跟着一起哭泣。

　　回到宾馆时，柯洋突然跟小岚说：“我想喝酒。”小岚瞪了他一眼。
　　柯洋委屈的说：“我是说喝一点红酒。你帮我买一瓶吧，挂我房费上就可以。”
　　小岚点点头。
　　小岚拿了一瓶红酒到柯洋的房间，递给他说：“我不懂，买了瓶最贵的。”
　　柯洋笑了笑，说：“小岚真好。”
　　小岚无奈的摇摇头，正要走，柯洋拉住她说：“陪我喝一杯好不好？”
　　这个时候，她当然不会拒绝他，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
　　柯洋拿了两个杯子，洗了洗，两个人开始喝起来。
　　“其实我是讨厌喝酒的，尤其是以前，我有阴影，因为我爸爸酗酒。这两年见他见的少了，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柯洋说。
　　“你想念他吗？”小岚说。
　　“他在我的回忆里面没有什么可以想念的东西，都是些糟糕的形象，唯一能拿出来想念的片刻就是他去世前，在他的病床前，他跟我说对不起，柯洋。”
　　柯洋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岚觉得他一点都不像柯洋，又平淡，又哀伤。都不像那个感情用事的柯洋。
　　“你恨他吗？”小岚问。
　　“其实还好。”柯洋说。
　　“那你母亲呢？”
　　“她很爱我，我并不怪她离开我，她只是想为这个家找条出路。她赚的钱都寄给了我，不然我也不会走到现在。现在我能做的，就是把我赚的钱都给她。”
　　小岚眼眶酸酸的，这就是柯洋啊，在他心里所有人都是那么美好，他总是看到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有着那样的经历，他的心却这样的纯净。
　　小岚喝完一杯后，看着柯洋的轮廓变得不是那么清楚了。“你妈妈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问。
　　“在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她看着我说，你长大了，妈妈想要离开这里，你不要怪妈妈，这样的生活，妈妈看不到希望。你爸爸的债，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不要管他，照顾好自己，妈妈会尽量帮你，直到你有能力的时候。”
　　“那后来，你的生活有受到影响吗？”
　　“高中的时候我住在学校，那个时候我的理科很好，假期就出去做家教或者打工。偶尔回家看一看，把赚来的钱给爸爸一些，日子并不是很难过。后来我上了艺校，大一就被星探看中进了公司，也算很幸运了。”
　　小岚不觉得柯洋的母亲是称职的，她觉得有些冷漠，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下，一定是被遗弃的感觉，该多么绝望。不过就像她自己说过的，人都是自私的，何必去评判别人。只要柯洋心无芥蒂就够了。
　　她一直以为，老天给了柯洋很多很多的爱，他身边的人都爱着他，原来，它拿走了柯洋最重要的那份爱。
　　一瓶酒已经喝掉一多半，柯洋的眼神有些迷离，他笑着看着小岚说：“真的，我不觉得自己很不幸。后来，我有了王拓他们几个兄弟，还有千千万万喜欢我的人，还有你。”
　　小岚低垂下眼帘，思忖着说：“我，能给你带来什么呢？”
　　“在我身边就好了。”柯洋凑近，像刚才在长椅上那样抱住她，抚摸着她，感受着她的气息。在今天之前，他从没去想象过，离她那么近。“就像这样。”他呢喃着。
　　与刚才在湖边不同，小岚觉得现在脸颊很烫，柯洋的体温也很高。她感到空气里弥漫的热度。
　　柯洋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他的脸颊好像摩擦着她的发际。
　　柯洋拉开了一点距离，正面面对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触到她的鼻尖，呼吸跟她的交融在一起，然后他的唇覆上她的，火热的包围着她。她本能的后撤，两手撑在身后的床面上，身子一直向后倾斜，可是柯洋顺势倒向她的力量压迫的她快支撑不住，她抽出一只手抵在柯洋的胸前，拉开了一点点的空间，喘息着说：“柯洋，柯洋。”
　　她看到柯洋绯红的面颊和迷离的眼神，仿佛初生婴儿般懵懂。除了他看向她时眼里那两团火焰，炽热的燃烧着他的爱意。“别离开我。”柯洋的声音那么悲伤，就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让她心里一颤。她不忍让他更加难过，她不忍拒绝他的一切，他让她心疼。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柯洋又吻住了她，她一只手臂快要支撑不住他压迫的力量，终于倒在床上。她的手拼命推着他的胸前，想拉开点距离，可他执着的爱着他想爱的。在她的费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心一横，那就爱一次吧，会怎样呢。
　　她觉得她的身体越烧越热，最后燃烧在一团火焰里，那团火焰烧去了她的衣服，灼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灼痛了她，直到把她燃烧殆尽，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昨晚后来的事情，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看到她旁边柯洋的睡颜，沉静安然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