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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10 短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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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级里的所有人,都眼看着陈封一天一天和徐路越走越近。好像在短短四天之内,他忘记了以前的所有伤痛。他重新变得爱笑,爱说话,只不过那个和他经常说话的人,不再是我。
那天,我用一个月所有的流量在寝室里看完了《匆匆那年》。是流畅版,很模糊。看到最后,我哭了,在袁小怡巨大的遮光帘里,她陪我一起哭了。我生平没有那么痛快地哭过。我们俩咬着各自的被子,无声落泪。我想,要是那天我答应了陈封,和他一起去看《匆匆那年》——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我们会努力不让自己的命运和陈寻与方茴的重叠……
第二天,到了教室,陈封和徐路又正在一起坐着。陈封给徐路慢慢讲题。他好像是知道我走进来了,在我坐下的那一刹那,他的声音停了几秒,但又很快讲了起来。
我站起身,冲进厕所,想哭,但最终没有哭。上早自习之前,我到了陆戈办公室。陆老师还没来,我站在门口等他。
就这么着,我想起了第一次陈封和我一起来送作业的场景。他一个人抱了大半叠物理作业,还腾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走在我前面帮我开门。那时候我烦着呢,嘴里嘟囔了句“谢谢”就先走了进去。他却笑着对我说:“没事儿!”
垂下目光,挪动了脚步——我看见拐角处走来了两个抱着作业的高一同学。一男一女,男生也是像陈封那样,抱了大半叠。只不过他们正说说笑笑地向我走近。
余幼楠,算了——留下些你们还有的联系吧。
可就在这时,陆戈来了。他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有些吃惊:“怎么没去上早自习?”
我小声说道:“陆老师,我求你……撤消了我物理课代表的职务吧!”
“为什么?”陆老师问我。
“因为……我不想当了!拜托了!”说完这句话,我匆匆跑去。我把陆戈在我身后的呼唤远远甩开。我怕他看见飞快从我脸上划过的泪。
早自习下了课,许多同学都去吃饭了。我独自坐在座位上发呆出神儿。不一会儿,陈封过来找我,他没有叫我的名字,而是直接说:“物理作业我刚收完了,要去一起交吗?”
我摇摇头,说:“我已经不是课代表了。你去就好。”
他怔了怔,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一人抱着作业,从后门绕了出去。
那天没有物理课,陆戈也没有来找我。课间,班级里看似风平浪静,大家说说笑笑,却充斥着一股子火药味儿。此时,陈封又在给徐路讲题,而阮玉则坐在不远处,说着风凉话。
我站起身子,找到袁小怡。凌晨一点多才睡觉的她,此刻正趴在桌上休息。
不忍叫醒,一个人出去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地,就来到了龙门楼的最顶楼。我看到了那只巨大的铜钟,正在夕阳下泛着余辉。
没有想到陆戈和文卓竟然也在这里。我们几乎同时看到对方。他们俩正站在大钟旁,看着外面一片景色,不知在做些什么。颇为尴尬地轻声道了“抱歉”,刚要退出去,却听见陆戈叫我过去。
等我走近,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我:“为什么不想当物理课代表了?”
我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说:“最近学业太重,我怕影响学习。”
“这样啊……”陆戈笑了笑,并没有多说。
“嗯……或者是……文卓比我更合适当。”看见文卓站在一边正看着我,我说道。
陆戈转过头,看了我许久,随后点点头,说:“嗯,知道了,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从明天开始,作业就让文卓和陈封收吧!”
苦笑了一下,我“嗯”了一声。三个人站着,什么也不说,倒颇是无趣。我说:“陆老师,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等等,余幼楠。”陆戈叫住我。
“嗯?”我轻轻问。
他朝我走近,“你还记不记得,你填过的志愿?”
我愣住了。突然感觉到,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儿啊……
一种莫名的疲惫顿时笼上心头。我说:“我还记得。”
“嗯,那就好。快回去吧。”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刚到教室,上课铃声响起。谢老师走进教室,调动了座位——这是我们高二以来,第一次大规模改变座位。最终,陈封和徐路成了前后桌,阮玉坐到了我的右手边。文卓依旧在我身后,只是他现今和陈封隔了两排。谢老师看着班级挺满意,而我知道,很多人只能苦笑。
下了课,袁小怡来找我诉苦:“曹莘坐到了我左边。”
我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们出去站一会儿吧,这满屋子的味道让我不舒服。”
“好。”
我们又到了袁小怡喜欢窥探徐崟桢的地方。她趴在栏杆上,告诉我,她和六班的一个女生一起在外面上补课班,她告诉她说,徐崟桢将来要加化学。
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二楠,我将来要加化学。”
我叹口气,说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化学吗?就算加了,又有什么用?”
她回头,凝视我:“我可以好好学,我可以试着去喜欢它。”
“袁小怡。”我叫她全名:“你觉得这样值吗?为了一个可能……连认识都不认识你的人,值吗?”
她不说话了。我知道我方才的话伤了她。但现在的我,却不想安慰,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我默默陪她站着,我知道,她明白我心里的意思。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袁小怡凝视着六班门上那扇小小的玻璃窗,说:“我可以为我的失败感到骄傲,但我会为我的逃避感到耻辱。”
回了班级,我在徐路桌上看到了陈封以前要送给我的那只摇头娃娃。让我惊讶的是,陈封的桌上,也有一只摇头娃娃。那是一个穿着朝服的清代皇帝,和徐路桌上的那一只,是一对。
我觉得鼻子一酸,慌忙转过身。
陈封……陈封……我在心里呼唤。
他们一前一后从门口走进来,一边说笑着。我低着头,徐路从我身边走过。
我屏住呼吸,突然听见旁边的阮玉大叫一声:“徐路!你干吗啊!”
她这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低头——只见右手边的走廊上,飘落了一张阮玉以前的奖状。而此时徐路一只脚正踩在上面。听见这一声,她赶紧把脚抬起来——淡黄色的纸面上却留下了一个鞋印。
“抱歉……”徐路低着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你走路不看的吗?这么大一张纸落在地上!这可是数学竞赛的奖项,将来自招都要寄复印件的!你以为道个歉就可以了吗?”阮玉大声质问,引得班级目光“刷刷”朝这里看去。
徐路站在我身边,深深低着头,涨红了脸。但她突然抬起头,也向阮玉吼道:“我确实没看见!你自己的奖状掉在地上都没看见!我怎么会看见?”说罢,几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
班级里一阵寂静,随着徐路呜呜哭声传来,也都纷纷躁动着恢复了常态。我默默弯下腰,捡起奖状,拿出橡皮,缓缓地一点点擦去鞋印。递给阮玉,小声说:“还有一点擦不掉了,不过也还好,看不大出来。”
“谢谢。”她微微舒了舒眉头,接过奖状,拿着,转头狠狠看了徐路一眼,又自己狠狠用橡皮擦了好几下,才把它小心抚平,装进了一只文件袋。
我没有转头,去看徐路怎么样了。我并不关心她怎么样,我只害怕,害怕转过头会看到那样一幕——陈封弯着腰,在一边安慰着她。但我随即就听到了“好了,没事儿,别哭了”的声音。那是陈封的声音——带着圆润口腔的京片儿,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天起,好像所有的矛头都一齐指向了徐路。女生们不再和她说笑——尤其是阮玉。听几个女生说,她们寝室现在已经渐渐把徐路排挤了出去。我默不作声,心里却苦苦地笑:排挤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嫉妒罢了。也不能怪徐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促成的啊……
但话虽这么说,阮玉却对我格外客气。平时有什么不会做的语文历史,也都愿意与我交流。只是我知道,她这么套近乎,或许是别有用心。她应该是知道陈封和我的事儿的,没来得及对付我或许是因为我们的故事太短暂了……唉!我长叹一口气:只可和她成为泛泛的朋友,不可深交。
陈封在最近却和徐路走得更近了。因为是寄宿制学校,所以经常可以看见他们一起去食堂排饭,去图书馆写作业,课间在座位或者走廊里聊天。渐渐地,他便和文卓与尹扬疏远了。尹扬上个星期和沈珂璺分了手,结束了一个多学期的情史。他们俩也算是一段传奇了——但分手后,沈珂璺每天郁郁寡欢,而尹扬却是总是来和文卓聊天说话,倒是快活。
看着这些日子,班级里的风云变幻——没事儿,还有不到一个学期,就要重新分班了,到时候,说不定就可以解脱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悲伤起来。在高一的时候,我为我们升到高二而感到伤感;但此时,我却急着要和这个整体脱离,居然只是为了从放不下的感情中解脱。
物理小考,我考了班级倒数第三。谢妈妈赶紧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怎么物理退步那么快:上次还是班级第十五名。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她问:“是不是陆老师不再让你当课代表,你觉得不舒服?”
“没有,是我自己不想当的。”我赶紧说。
“噢……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要好好找找原因。”
“嗯,我知道。”
“唉……虽然说女孩子一到这个年龄,理科是弱了点,但我觉着你数学还可以,怎么物理这么……现在的所有成绩,将来都是要记录档案,为择校准备的!你看看徐路,也是女孩子嘛,诺,她这次又考了班级第二,你要向人家多学习学习,问问人家的学习方法……”谢妈妈喋喋不休,我却没有做声,只是笑了笑。
刚到班级,就发现徐路又坐在座位上哭着。旁边站了四五个女生,把陈封也团团围住。大家正七嘴八舌争辩着什么。我赶紧拉拉袁小怡,问:“怎么了?”
“她们有几个女生刚刚从陆老师办公室回来,说陈封和徐路在物理考试里互相传小纸条……”
我的心里一痛,慌忙转过身。我不愿意看到陈封和徐路的样子。
“哼,我说呢,怎么上次班级十多名的,这次怎么考得能比文卓还高,原来就是因为这个!……”阮玉正站在徐路身边,俯视着她,冷冷地说。
“我没有,你们凭什么无凭无据说我们俩打小抄?你问问陈封,有吗?”徐路为自己争辩。
“你敢不敢现在把你的笔袋拿出来啊?敢不敢?我看见你考试完把小纸条塞进最里面的夹层的!刚刚让你拿,你又不拿,你心虚什么呀?”另一个女生质问徐路。
“我……我的笔袋,凭什么要让你们看?我不给你们看,只不过是因为里面有我别的隐私!”她喊得嗓子都哑了。
“哼……好,隐私,我看看这件事情要是捅到了年级主任那里,你还能有什么‘隐私’!”方才那个女生一把强过徐路的笔袋,朝身边几个同学说道:“哼!现在每一次考试,都关系到将来的推优,自招和高考,这么个破天荒高得分数,唬谁呢?就凭你,都能考得比文卓还高?走,我们一起去找年级主任,看看这里头到底又还是没有……”
听见“这件事关系到将来高考推优”,许多人都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一群女生正拥着往教室外走,就突然听见陈封怒吼一声:“够了!”
他拍了一把桌子,整个班级鸦雀无声。
“你们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他涨红了脸,顶着阮玉问:“物理考个试,你们那么多人注意徐路干嘛?自己不好好考,所以才会考那么烂!有些东西,别人不愿意给你看,就不给你看。这是她的权利,你们有什么资格抢啊?有气找我撒,别撒在一个女生身上,有没有出息?有啥事儿,我顶着,天塌下来不就一个违纪吗?这么吼着干什么呀?丢不丢脸,丢不丢脸?……”
他的声音夹杂着徐路终于敢放肆哭出的“呜呜声”,久久回荡在教室里。
所有人都震得站在原地,没有人敢说一声话。
教室的窗外围了许多人——那是别的班的听见我们的吵闹,都看热闹来了。但此时的我,心里却如同火烧一般煎熬难受。我看见阮玉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然后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
再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呆下去,独自一个人冲出了教室。
我跑到操场上,在角落里大声哭着,宣泄着。我觉得我的耳膜被刚才班级里叫叫嚷嚷的爆发声都给震破了。我现在只能听见自己“突突”的心跳和动脉的跳动。好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所有顶着的压力,难过,痛苦,震惊全部发泄出来。我在内心叩问着:天啊,陈封,你怎么会变成那样啊……
我跪着,哭得好似喉咙都不再是自己的。我的脑袋火辣辣地疼着,眼前浮现起了一片紫色的烟雾,遮住了我的视线。惊恐地站起身,挣扎着往前走去几步。可我却什么也看不见,反而觉得眼前更加缭乱起来。刹那间,整个世界好像都被颠倒。我听见耳边一声大声呼喊 “幼楠”,便无力地跌了下去。
袁小怡站在我面前,看着我。
我走上前去,问:“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呢?”
她笑:“幼楠,徐崟桢,他不会喜欢我……”
我想要去拍拍她,她却不见了。背后,是一片绿茵草地。
文卓站在草地上,看着我,笑着,却是流泪。
我惊讶,向山坡上跑去,他却遥遥的,好似永远追不上。
刹那间,一切都消失。眼前霎时绽开一大片轰轰烈烈的木槿花海。陆戈正站在里面,向我一转头……
我再也忍不住,惊恐地呼唤:“陆老师,陆老师!……”
奋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刚才那一切是梦吗?不是吧?……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湿的,刚要抬起手去抹泪,手背却是一片疼痛。
我努力睁大眼睛,朝上看去——一只半满的点滴瓶,正挂在头顶,一滴又一滴的液体,正顺着长长的管子,注入我的体内。
我侧过脸,任由挂在眼角的泪,落进脸颊边。
脑子晕晕乎乎地开始回忆。我记得班级里吵来着。为什么吵?哦……好像是因为……陈封……
断断续续的记忆逐渐拼接起来,我的心却更凉。
我睁大眼睛,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如果一切都能够像此时一般安静,该是有多好……
正在我胡思乱想,突然听见了耳边的动静。接着,一抹温暖的黄光逐渐在身边亮了起来。我眯了眯眼,转过头,随机听见了妈妈惊喜的声音:“楠楠,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颤抖着,妈妈的脸浮现在眼前。
看到妈妈的那一刹那,我就又哭了。“妈……”我开口叫,却发不出声儿。
“楠楠,妈妈在这儿,别担心啊,妈妈在这儿……”她一边从病床边站起来,一边伸出手,去按响了床头的传呼器。
很快,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就走了进来。看到他们穿着白色和淡粉色的衣服,我的心里安静了许多。
医生走上前,检查了下,对妈妈说:“嗯,没什么事儿了,醒了就好。”接着,又叮嘱了许多我不知的话,两个护士给我拔了头顶的吊瓶,对妈妈说:“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家了,但还是要让孩子多休息。开的药可要按时吃……”
“是是,孩子最近学习压力大……我们做父母的……唉,疏忽啊!”
妈妈感激地谢过医生,他们就出去了。
我环视了病房,右边有一张空床位,上面放了些许妈妈从家里拿来的日用品。
张口,却发不出声儿。妈妈对我说:“你的嗓子哑了,这几天先少说电话。”
我只得用口型问:“几点了?”
她告诉我:“一点四十三。”
我点点头,抬起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墙。在这站暖暖的黄色小灯边,一切都是温馨的,温暖的。
“还难受吗?”妈妈怜爱地抚着我的头发,她皱着的眉头让我心疼。
我努力朝她笑,意思是我好多了。
“楠楠,今天是谢老师和……陆老师?嗯,对,叫了救护车陪你来医院的……”她看着我点点头,继续说:“妈妈给你请了几天假,今天是周三,咱周四周五就先不上课了,下周一再上……你好好休息,唉,最近听你们老师说,又考试了,压力难免大,但……咱们只要好好学,考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你可千万别光顾着熬夜,对身体不好……”
我点点头,要了手机,在屏幕上打:妈,你上来睡会儿吧,咱们明天一早,就回家。
家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里更加悲凉。
家里静悄悄的,好像是爸爸又上班去了。弟弟骑车去了学校。
妈妈看着我吃了药,让我再去睡会儿。
我摇摇手,说,我不累。
妈妈是专门请了假。我跑出去帮她刷碗,拖地。我无法让她知道,我知道了一切。
坐下休息,刚想给袁小怡打个电话,突然想起来今天他们可还在上课呢。我自嘲摇摇头,放下听筒,回了屋里,坐在书桌前,就看到了书架上有一本《心术》——那是陈封前一阵子借给我看的。他笑着问我:你不是有阵子想当医生吗?我前一阵子刚看好,你拿去吧。
我伸出手,抽出那本书,在手里又翻了许久,突地看到了扉页上竟然有一行小字。
“我喜欢余幼楠。十一月七日。陈封。”
一瞬间,又不能自已。我摘了眼镜,默默哭了一会儿。
正在难过,电话突然响了。妈妈去接起来,转头对我说:“小楠,袁小怡找你。”
我赶紧擦了泪,接过听筒。
“喂?”哑着嗓子问了句。
“二楠,好点了没?”她压低了嗓门儿,声音听起来怪滑稽的,却让我一阵感动。
“好多了——你嗓子怎么了?也哑了?”我开玩笑。
她说:“没有!我偷偷带了手机,现在在厕所给你打电话。李宇欣正在拼命放水洗手。要是被上厕所的老师听到……你懂得。”
我笑起来。
“对了,昨天是谁把我送进医院的?嗯……不是,是谁把我从操场上弄回来的?”我说出了从苏醒就一直在奇怪的疑惑。
她一听就笑了起来:“嗯哼,这个一会儿再告诉你。”
这闺蜜……我笑:“这么急着给我打电话干嘛,想我啦?”
“不是!”袁小怡抑制住自己的声音:“年级里有一条爆炸新闻!徐路昨天晚上没回寝室!现在正在年级主任那儿。”
我惊住,问:“宿管昨天晚上不知道吗?怎么今天才告知年级组长?”
“谁知道呢!我听说是昨天她们寝室长进门签到,就跟平时那样随手签了个满数,谁成想徐路一天夜里都没回寝室!是第二天,有个清扫阿姨看见她在小树林的长椅上蜷缩着,所以赶紧报告给了年级组长……阮玉她们寝,也全被叫去了……”
我的心突突跳着,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一切和陈昨天的事有关……
“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清楚!”袁小怡对我压低了声音:“快上课了,我得撤了,中午聊……”
她挂了电话。
我乱糟糟回了房间。妈妈走进来问我怎么了,我支支吾吾的没说。中午,袁小怡在寝室给我打了电话。她说,第二节课,她们寝室三个人才回了班级,只是徐路还是在年级主任那儿。阮玉说,她因为昨天的争吵,不愿意回寝,所以才在小树林的长椅上休息了一夜。现在正在哭着求年级组长,把她的寝室换开……
我咬了咬嘴唇,问:“那……陈封呢?”
“陈封?”袁小怡顿了顿,叹口气,说:“还是那样。”
我笑了笑:“没事儿,你说吧,我挺得住。”
“就还是……下了课,不停去她身边安慰她,跟她说话……我靠,二楠你千万别放心上。我真的觉得陈封真他妈瞎了眼!你知道吗?昨儿个出早操,我一不小心踩了徐路的鞋子,跟她说了句对不起,她‘哼’了一声,便走了……”
我叹口气,问:“那昨天到底怎么说?关于物理考试的事儿?”
袁小怡说:“陈封那么一闹,大家也就没有到年级主任那儿,而且后来,几个女生也没有真的去翻笔袋。陆戈只是给了口头警告,并且记了两人那次考试为零分,陈封没吭声算是默认,徐路却始终哭哭啼啼。谢妈妈也知道了,但是念在……即将高考的份儿上,就没给什么处分。再说,以前英语默写什么的,好多人也都做过弊,只不过大家互相都没告发。阮玉几个也知道,若是逼急了,自己以前默写看书的事儿或许也会被说出来。其实有好多人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可今天倒好,这么一闹,就只能把昨天作弊的事儿给说了,不然徐路怎么就不愿意回寝室了呢……”
果然是这样……袁小怡在耳边补充:“这不,陈封后来也被叫去了……”
我心里一紧,叹道:“事情这样一来,只怕徐路将来……唉!”
“你为她俩叹气什么?想想当初,徐路在你和陈封还……她就主动献媚,我就不想说什么了。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袁小怡冷笑一声,我第一次发现她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突然想起了住院时那一连串的梦境……
“我倒也不是为他们叹息,我也非圣贤,自然也有自己的心思,只是这件事关系到未来择校高考,只怕是要……”
袁小怡和我都沉默了。
“这件事儿闹得很大,想想其实毕竟你是因为这件事才那么难过,就像打个电话把后续也跟你说一下。那你好好休息,我先挂了。”半晌,她说。
“嗯。”我点点头,随即说:“等等等!你还没告诉我,是谁把我弄回去的……”
“哦,对了。”她神秘地一笑:“其实——你没必要把陈封那么放在心上了。你知道吗?你昨天晕倒以后,是文卓把你一路背到医务室的……”她笑。
“文卓?”遥遥回想起那一声呼喊“幼楠”,我不禁心存了疑惑。难道是后来……他追出来的?
我的心里一暖,但随即便是久久的苦涩。听耳边袁小怡继续道:“说句狠的话,你根本没必要为陈封这样难过……虽然谢妈妈和班里讲说你是因为最近考试学业问题回家休息,但其实班级里有很多人可以猜出来,你是因为陈封才那么难过的……你想想,他怎么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你们之间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忘得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而且居然、居然在你们分道扬镳之前就和徐路勾搭上了……我靠外表纯洁他妈内心这么龌龊,从头到尾你就是看错了他……我跟你讲,这样纯一渣男,你没必要……”
我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问:“袁小怡,陈封和我以前的事……在班级里除了你,我谁也不曾说。有很多人知道么?”
“你当他们瞎呀!像阮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那么八卦,你能指望她替你们受守着秘密?只不过——你对陈封表面上看去一直没什么,所以就算她们知道,也没有真正想着去对付你……”袁小怡说:“阮玉你可也要时时提防着!她能主动跑过来告诉我,当初陈封和徐路是怎么牵扯上的,就必定有她的主意。虽然现在这样勾心斗角的不好……但你还是尽量注意些,毕竟,若是没有阮玉,凭徐路……唉!”她长叹。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袁小怡,我只听你说过,陈封和徐路在那次杭州之行就近乎在一起了,那你还知道别的吗?别的、他们俩以前,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袁小怡说:“我不知道了。”
“不要骗我,你知道的。凭阮玉的嘴,跟你透露一点,她就会忍不住全说完。没事,你说吧,我能听。”我笑。
“好吧!”她断然大吼一声:“妈的,我就帮你,忘了那个渣男!”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拿着话筒,我努力笑着。挂掉电话的那一刹那,我想我才知道,陈封眼里的感情是什么。她和他每天晚上用手机聊天聊到凌晨一点多;他为了帮她选适合的教辅资料,打车去了离学校很远的书城,跑了好几次;他们在一个周末,一起手拉着手,去公园里散步郊游;他们会经常拥抱;他把她送的一张小小书签始终夹在那本最喜欢的《物理•奥林匹克•题库》里,他给她讲里面的竞赛题……恍恍惚惚地,我想起了我曾经送他的三张叶片书签——那是他十七岁时,我用在书里夹了许久的银杏叶儿做成的。不知道他又把它们放在了哪里呢?刹那间,我悲伤起来。我们之间的联系太少了!没错,我就是纠结,就是放不开——就像他所说的那样。那一刻,我的心坠到了底谷——真正有那几个男孩能够真的把这样一个纠结,放不开的女生捧在心里太久?喜欢这种事儿,要是没了什么让人心动的记忆——说等,再等我两年,等到我们毕业——哈——在这个懵懂却满是火热激情的青春,他能真的保持那一腔赤诚,等你,守候你吗……
我想到了《匆匆那年》,我想到了“……不懂顽固的诺言;只是分手的前言”,我想到了方茴,我想到了陈寻……那个平平凡凡可却震撼人心的故事,是多少生命的真实写照啊……
我拿着那本《心术》,看了又看。我想象着,他当初是怀着怎样的憧憬与期待,写下那句在扉页角落里的话。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愿意回到那棵榉树下,回到那个雪夜。我想要告诉他,我们都太年轻,还没有担起“喜欢”这种感情的能力。——不过,如果那样的话,会不会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就更加平淡地散了呢?……我在时光逆流里想象着,思考着,最终还是苦苦地自嘲一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纵使我们能够在幻想里重逢一万次,一切也都是回不去了。
我突地回忆起了在医院里那一系列的噩梦。我梦见了那么多故事,却惟独没有梦见陈封。也许,这也是上天的安排?
“匆匆那年我们见过太少世面只爱看同一张脸;那么莫名其妙那么讨人欢喜闹起来又太讨厌;相爱那年活该匆匆因为我们不懂顽固的诺言;只是分手的前言……”打开音乐,把那本《心术》放在书包里。把它还给陈封,就算是真正结束吧。
余幼楠,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再那么浑浑噩噩。看着妈妈的背影,我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