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问情录》五湖烟水散人

36、三千弱水

　　行至水畔。
　　三藏道，“徒弟，你看前边水势，一个船影儿也不见。我们怎么过去？”
　　孙悟空星眸中微见忧色，“是啊，不知如何是好。”
　　江凌儿翩然飞袂，一霎仙袂凌云，至河岸上。
　　岸上一碑，上而下，三篆字：流沙河
　　旁有小楷：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
　　江凌儿回首：师父——师哥——这儿是流沙河，这水是弱水，不浮船儿——
　　唐三藏忧道，“这……如何是好？”
　　正凝思，忽听“哗啦”一声，千重浪涌，河水中分为二如壁立。
　　中间立一个妖精，发如火，靛蓝脸，红红蓝蓝也是色调鲜亮。
　　只是项下九个骷髅，白生生的，有些可怖。
　　那怪腰一旋，人已在岸；二旋，人在唐僧面前。
　　孙悟空忙以身挡住唐僧。江凌儿莲足尖一点地，左右平举双袖，素白不沾一丝纤尘的流云广袖一左一右翩然展在风中，宛若水度白鹤，衣裙上飘带风萦，以轻灵袅娜之姿至孙悟空身后，一把环住唐僧纤腰，彼时飘带，广袖，束发素绫齐齐落下，翩翩如九天仙子谪凡。
　　而后江凌儿娇呼一声“起”广袖飘带素绫翩翩扬起，莲足点地，人已挟唐僧飞去。
　　江凌儿救唐僧之时，猪八戒已和那怪打成一团乌云浊雾。孙悟空在旁观战，观着观着，长剑一掣，人影随之而上。
　　那怪仰面一望，满面大惊“
　　齐天大圣！”
　　一语未了，他便匆匆望河水扎下去了。

　　流沙河上再无生息。唯见江水滚滚而下。
　　一只小鸟轻琢一下，好奇地用脚爪一探。
　　吱一声惊呼。而后整只鸟不见了。
　　孙悟空临滔滔江水，默默不语。
　　忽听衣袂掣风之声。江凌儿已挟唐僧翩然而至。
　　猪八戒随之迎上，笑向唐僧道，“大师兄一出手，那妖怪吓跑了”又向江凌儿道，“小师妹一出现，大师兄便跑了”
　　江凌儿笑道，“我一个冤家对头，他不跑的远远的，还能凑上来不成？”
　　唐僧温然道，“怎能是对头呢？是兄妹，一家人。”
　　江凌儿珠泪盈盈然一泫，“不是的，从祖宗十八代，便是对头啦。他……怎么是我师哥，是我祖上冤家罢了”转眸茫然望三千弱水出神。
　　猪八戒忙道，“想想怎么捉妖吧！”
　　孙悟空转眸望天，“孙某在水中，只试得出一二成功力。”
　　猪八戒哎呦一声。
　　唐僧道，“凌儿想是个会水的”
　　孙悟空奇道“师父怎么知道？”
　　唐僧淡淡一笑“随便猜的”
　　“猜这么准？”
　　“悟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孙悟空淡淡忧伤道，“凌儿小时后游山玩水到了花果山，与我结识。
　　她……也是无父无母。我也是无父无母。我们都是孤单的人。我们约定结拜为兄妹，两个人一起，便不孤单了”
　　“她有一双天一样清的眼睛。我一望就是许多年。有一天，她的眼神里多了别的，不再那么清澈，她……便与我渐行渐远。”
　　“白龙儿？”唐僧神色清明。
　　“是啊”孙悟空满面不屑，“小泥鳅
　　”唐僧笑道，“然而你有没有发觉，凌儿她每瞧你一眼，便向白龙马近一分。”
　　孙悟空神色奇异，“她有瞧我？真的？”
　　唐僧淡淡抬眼，“你们初见便是兄妹，而今还是兄妹？真的？”
　　孙悟空怔怔瞧着唐僧。
　　忽有一泠泠如玉之声，“师父我来啦！”孙悟空迎上，二人低语一番，江凌儿娇嗔道，“师父！大师兄欺辱我！”
　　唐僧立刻不分青红皂白夹枪带棒把孙悟空数落一番。江凌儿在唐僧身后向孙悟空扮鬼脸，笑靥灿放。
　　孙悟空分明挨着训，嘴角却噙着笑。
　　唐僧见孙悟空心不在焉、似痴如醉之态，心中着恼，合掌念紧箍咒。
　　孙悟空“啊”一声，头疼欲裂。
　　唐僧周身萦绕来回往复无数金色篆字，其人淡然如水，肃穆如风。
　　江凌儿只欲开玩笑，此刻见动了真格，“呀”一声颤声道，“师父！
　　”
　　唐僧不为所动。
　　江凌儿疾疾道，“师父，妖魔未除，西天未成，不能先自己人乱了阵脚啊！”
　　唐僧不为所动。
　　江凌儿梨花带雨“师父，纵然师父有多嫌着大师兄，大师兄都是一如既往的待师父忠心耿耿啊！一个人是正是邪，是忠是奸，不是他父母是谁，不是他言语取悦，而是他所行之事啊！大师兄沉默寡言，可件件都是为师父啊！”
　　唐僧身周的金色篆字缭绕成了一个球。
　　江凌儿道，“师傅在上，莫怪凌儿无礼！”只听风飒飒之声，江凌儿广袖中飞出千万缕素色飘带，秋波一台，那飘带将唐僧身周金色篆字光球缠了一圈，而后江凌儿手一拉，金色光球一圈圈缩小。
　　眼看光芒消歇，忽听裂帛之音。千缕素色飘带裂成千万断白绫，空中飞扬，起起落落。
　　江凌儿娇躯震飞倒地。
　　而金色光球光芒大盛。
　　孙悟空心神俱痛，“凌儿——”
　　江凌儿一笑，将头上莲花簪子一拔，在手掌心化作一朵观音莲，莲瓣轻轻一颤，四下绽开。
　　江凌儿悠悠道，“凌儿也曾闯踏九重天，只为救一人。纵然‘改邪归正’终是邪念不改！今儿凌儿便想试一试，是你正压了我邪，还是我邪压了你正！”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刹那，风将江凌儿万缕青丝吹的向上下左右九天四海散开。
　　江凌儿道，“去！”平平伸章在唇前，口吐一口气。
　　那观音莲旋转着，旋转着，旋转落地，开出一朵奇大无比的莲花，莲花花蕊伸出千万丝探入金色光芒中，拼命汲取养分。
　　莲花越开越大，开出重瓣，有两人高。
　　金色篆字停了，一个个篆字随风飘散。
　　满地退了金茫的篆字，一个个，连起来是
　　独生独死，独与谁怜
　　脉脉此情，迢迢难遣
　　情深缘悭，何必流连
　　玉壶红泪，岁岁年年
　　孙悟空怔怔瞧着这些篆字，心道“这是什么意思？天定我一世寂寥吗？”
　　忽有一人之声于空中响起：
　　“爱不重不生婆娑，情不深不慨沧海，情之一字，譬如潮水，浮沉起落，变换无穷。”
　　众人仰面望去，道，“哪吒三太子！”
　　那人笑道，“有情亦可变无情，情深亦可变清浅，情种亦可斩风月，孙大圣你一世豪侠，又何苦执意此时此刻？也许转瞬之间，她便不在，转眼之间，相思放下？转身之后，情缘成过客？”
　　孙悟空一笑，“是！我爱了她。可是我错了吗？”
　　哪吒笑道，“何必执意与一段过客，一个注定成为过去消散成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