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花】瓷之语》微萤之翼

5、四

　　街角不知何时出现了个药铺，无名无号，也无牌匾，却似酒肆般扯了张布幡，写着大大一个“药”字。
　　药铺无名，铺里的两位掌柜也无名，来往的人问了如何称呼，却也只道那位年长些的书生为大掌柜，年少些的少年为小掌柜，竟也无人知晓他们姓名的。
　　顾惜朝看那少年循着药方抓好了药，递给柜台前候着的老者。老者道了声谢，数出几枚铜板来码在柜台上，提了药走出门去。
　　顾惜朝就看着那略带蹒跚的身影跨过门槛，慢慢地走出去，在相邻的食肆门前顿了下。浅褐的幡布忽的飘下来，再飘上去，已然寻不见那身影了。
　　幡上的字是顾惜朝写的，隽逸藏锋，此时被风一打，忽悠悠地便飘了起来。
　　顾惜朝看着斗大的“药”字随幡布翻滚忽隐忽现，若有所思。
　　那日少年问他，药铺叫什么名字。
　　顾惜朝着实怔了下。
　　名字。
　　他突然便想起了惜晴小筑。
　　顾惜朝牛头不对马嘴地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眼看他，向来清冷无波的面上难得裂出了一丝诧异。
　　顾惜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少年原本是个青花瓷的瓶子。
　　纵使价值连城，也不过是个瓶子。
　　谁会为个瓶子起名字？
　　能为个瓶子起名字的人，想来不是疯了，便是傻了吧。
　　顾惜朝蓦地一笑，他可不就是个痴傻的疯子？
　　他摇了摇头，又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又或者，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
　　少年抿了唇，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顾惜朝候了半晌，也没等来半点动静，只得轻叹一声，道：“你倒也开口说句话。”
　　少年迟疑了下，开口：“说……什么？”
　　顾惜朝又笑又叹，却道果然是个瓶子，摆摆手只得直截了当地问他：“我为你取个名字，可好？”
　　少年眨了眨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顾惜朝沉吟许久，抬眼却见少年还盯着自己，竟似觑见少年面上不显的一丝紧张期待，不由伸出手来，却抚上少年柔软的细发。
　　少年怔了下，低头便要躲。
　　顾惜朝也不逗他，揉了一把便收回手来，笑着问他：“恼了？”
　　少年闷声不语。
　　顾惜朝笑吟吟地道：“青花者，丽质手成；瓷者，风雅无双；瓶者，玩赏之物。若要为你取名，不外自此而起罢了。”抬眼看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却又转了话头，“既然恼了，为何不说？”
　　少年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又迅速舒缓开来，却垂了眼眸不再看他。
　　顾惜朝心情大好，只觉少年此般举动如孩童耍脾气般可爱，伸手又抚上少年细发，口中边道：“我为你取名瓷语，你看如何？”
　　少年本又欲躲，听他此言，顿了顿，到底让他的手落在了发上，只拿眼看他，似有询问之意。
　　顾惜朝也不再同他玩笑，便说与他听：“我瞧你并不爱那些个咬文嚼字，不过用了字面的含义。瓷为你之根本，语为我之期盼，不过想教你多说几句话而已。”他看了少年，却似有促狭之意，“你若不喜，自当讲出来，我与你改了便是。”
　　少年睫羽轻扇，竟显得几分局促：“并无不喜。”
　　顾惜朝只笑着看他。
　　少年默然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话来：“我很喜欢……”复又瞪了顾惜朝一眼，道，“手放下去。”
　　顾惜朝放声笑出来，却当真把手放了下来：“你瞧，有话便说出来，多好。”
　　“你说是不是，瓷语？”
　　少年索性转身：“一日一服，今日也快到了用药的时辰。”竟是煎药去了。
　　……
　　药幡扬起，却是又有人来抓药。
　　顾惜朝看着少年一丝不苟地抓药收钱，看来人拎起药包走出门去，看少年拨着算盘翻着账本，不由叫了一声：“瓷语？”
　　少年应声抬头。
　　顾惜朝笑了：“无事。”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方才低下头去：“无事莫搅我。”
　　顾惜朝笑吟吟地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