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花】瓷之语》微萤之翼

4、三

　　顾惜朝仰头灌下一碗苦药，皱眉看向那个少年，或者说……那个瓶子。

　　他本不信鬼神之说，只是这少年……确实不寻常……

　　那日荒野上，他伸手接过瓶子，少年便引他去往一处集镇。

　　引他住进一间庭院。

　　问他：“欲谋何种营生？”

　　他恍惚中答：“不过求余生无病无痛，老死便罢。”

　　少年凝眸看他，思索许久，才道：“我并不懂医病祛疾，不如张铺鬻药，也算周全？”

　　他不置可否，只笑少年太过想当然，医馆药铺关乎百姓性命，哪得如此容易开张。

　　谁知又是半盏茶功夫，少年出门既返，又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契，正是官府文书。顾惜朝大致翻了翻，字样章印一应俱全，却是许了这一处药铺开张。

　　就在这时，院中又涌进一伙人来，抬架举包，并不拥嚷，却迅速将这庭院摆设改作药铺模样，门面库房一应俱全，又静悄悄地退去。顾惜朝出门张望，人来人往，已然不见那些人去向。

　　他又回到庭院中，但见平地铺上了几处药材晾晒，正如寻常药铺般。随手一捻，色佳气辛，正是上好的的柴胡。

　　少年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静默不语，方问道：“尚可？”

　　明明该是忐忑不安的两个字，偏偏被他念得一板一眼，仿若例行公事。

　　顾惜朝心中惊异。以他性情，本该万分小心谨慎，疑心此人如此费尽心思，究竟所图为何。但他才经历生死劫难，已是心如死灰，此时心生惫懒，自觉身无长物图无所图，仅余一条性命而已，便也由得那人安排，只在心中暗暗思量。

　　此时见少年问他，也只胡乱点了点头。莫说少年安排十分详尽，只想到片刻之前自身是何种情状，便也觉得十分满意，没得挑剔了。

　　却不想少年见他已然满足，并无其他吩咐，竟就化作一道流光，直向屋中青花瓷瓶而去，没入其中，攸然即逝。

　　顾惜朝被唬得连退几步，神色几度变幻，蓦地意识到，那行事有度的少年，怕是……怕是……

　　怕是瓶中孕育出的精灵，却不知为何来到他身边，为他如此谋划打算……

　　晓得少年并非奉他人派遣而来，顾惜朝惊异之余，反倒安心了些。

　　纵是异类，也总好过人心险恶。

　　……

　　顾惜朝想着，又看向那少年。少年正将药材分包捆好，堆放一处，似是察觉了他的视线，询问地看来。

　　顾惜朝微微笑着，将药碗放下，也上前去助他分拣。

　　少年便垂下头去，接过他手中药材，又忙碌起来。

　　这般安闲日子，以往只会让他焦躁，如今却似上天怜悯，而那瓶子，那少年，便更是恩赐了。

　　顾惜朝想着，只谢上苍仁厚，能得此相伴，尽世安稳，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