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浅闹学记》陆观澜

5、久别为什么要重逢

　　袁笪琛平时几乎从来不看娱乐节目。
　　这是他自美国留学时代养成的习惯，有点儿空就看看新闻，娱乐节目和连续剧从来不碰。
　　耗不起时间。
　　他名下的计算机公司偶尔业务会跟影视公司有交集，每逢活动，小侄女周申申每每雀跃着跟他要签名照，可他连最当红的男女明星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带回来的签名照跟周申申的要求经常货不对板。
　　自从成为D大计算机学院的客座教授以来，公司学校来回跑，他更是几乎连开电视机的兴趣都没有。
　　偏偏这晚，来了个老友裘嘉悦，两人坐沙发前小酌，聊起当年，顺手便揿了下去。
　　这一揿，居然揿出了新大陆。

　　他也就是随意抬起头瞟了一眼。
　　老友先是嘀咕了一句：“这个六号，怎么有点像盛开颜当年的那个小女朋友？”
　　他没吭声。
　　他当然看出来了。尽管脸上画得说好听点是明媚动人不好听那就是太过用力，假睫毛忽闪忽闪的，蓬蓬公主裙也不很贴身，但那眼珠子骨碌骨碌的，唇角自然弯起似笑非笑的模样，可不就是那个送鸡蛋送到洗手间的方小浅？
　　裘嘉悦惊呼一声：“她参加的这个是什么节目？相亲？”
　　袁笪琛想笑。
　　偏偏又听到电视上，方小浅大大方方回绝了一个男嘉宾：“谢谢您欣赏。但不好意思啊，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男主持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为什么不合适？因为你是博士，觉得对方学历不够？”
　　方小浅笑：“我爸初中都没毕业，但我觉得他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有见识，所以我不觉得学历是问题，但我从刚才这位男嘉宾的话里，觉得你对前女友的评价有问题，”她淡淡地，“再不堪的结局都一定曾经有美好的回忆，许先生，既过不恋，未来不杂，我觉得你不尊重你的历史，因此，我不能想象我们可能的将来。”
　　……
　　袁笪琛有点意外地抬头又瞄了一眼电视荧屏。
　　裘嘉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听说盛开颜前阵子回国了，” 他瞥了眼电视，略带不屑地，“尊重历史？把前男友亲手送上法庭的历史？”

　　袁笪琛、裘嘉悦、盛开颜三人，都曾经是国内C9高校毕业，去美国名校读研读博的学生。
　　袁笪琛和裘嘉悦是小康家庭出身，衣食无忧，但也只是无忧而已，并不具备挥霍的资本，所以到了美国，第一学期还住在校内收费昂贵的公寓，到了第二学期，两人处熟了，就相约着网上找房租低一点的地方住。
　　某日，裘嘉悦兴冲冲跑来跟袁笪琛说：“上课的时候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想换地方，我们班一个同学立刻说，他在离学校十分钟车程的地方租了House，正想找人分摊。”
　　十分钟车程而已，有这等好事两人立时三刻就去看了，富人区林木森森掩映下的一幢别墅，门前一大块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一进门，挑高的大厅，大理石铺就把手雕花的旋转楼梯，楼上楼下足有十来个房间，而那个穿着休闲T恤牛仔裤的年轻人带他们转了一圈之后，这才伸出手，露出雪白的牙齿：“你们好，我叫盛开颜。”
　　裘嘉悦是同学，袁笪琛明白他主要是跟自己打招呼，也伸出手：“你好。”眼前这个剑眉星目，开朗大方的男孩子，瞬间就博得了他的好感。
　　环境很优雅静谧，房间很大很干净，房租也不贵，对有轻微洁癖的袁笪琛来说，再合适不过，当即他就拍了板。只不过，当他提出来要跟房主见一面办各类手续的时候，盛开颜笑眯眯地：“房主是我亲戚，出去度假了，委托我代办。”他露齿，“以后我就是你们两位的二房东。”
　　解释合情合理，袁笪琛也没放在心上，跟裘嘉悦一起当天就搬了进来，三人做成了同租室友。
　　很久之后，当他听到这样一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瞬间就能跳出他初遇盛开颜的场景。
　　那就是，世间好物不坚牢。

　　裘嘉悦和盛开颜读的是美东一所名校的法律专业，袁笪琛则是附近另一所名校的计算机专业。虽说美国生活基本得靠汽车轮子，但胜在大波士顿地区高校云集，公共交通也算发达，裘嘉悦和袁笪琛初来乍到，还没有代步工具，起初的出行大都靠通勤铁路和地铁，偶尔搭公交去华人超市买基本生活用品。过了一两礼拜这样的日子，他突然发现，几乎从来不见盛开颜的身影。
　　因为说是同租，但其实盛开颜一个人住二楼，袁笪琛和裘嘉悦住三楼，厨卫彼此独立，见面机会有限，再加上定期自然有人来除草维修家电，房租也基本靠银行转账，盛开颜这个人呢，平素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开车呼啸来去，搞得偌大一套别墅，就像只有袁笪琛和裘嘉悦两人住着一样。
　　但好在他似乎还记得自己作为二房东的职责，终有一天，盛开颜一如初见那天，笑眯眯地来敲他们的门：“今天周末，我请你们去吃顿饭。”
　　到了唐人街附近的一家餐馆，老远袁笪琛就看到一个苗条瘦削的身影原本坐着，一转头发现他们，腾地一下迅捷跳出餐椅，一晃间掠过身旁，兜头给了盛开颜一巴掌，端的是又快又准又狠。
　　声音之清脆，不要说裘嘉悦当场傻眼，弄得向来处变不惊的袁笪琛都微微不忍地闭上了眼。
　　他清晰感受到，原本满坑满谷喧哗热闹如中国农历春节的中餐馆顿时寂静得如死水一汪。
　　几乎连针掉在地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一睁开眼，眼前的盛开颜却还是那一幅翩翩浊世贵公子的清俊模样，笑眯眯地：“给你们介绍一下，方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