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浅闹学记》陆观澜

4、04 非诚还是勿扰了吧（1）

　　约摸在五年前，小浅所在的城市，横空出世了一档全国人民为之疯狂的大型服务相亲节目——《缘来是你》。
　　每期节目，台上二十来位女嘉宾亭亭玉立，男嘉宾站在帘子后面，介绍自己基本情况，主持人提问，女嘉宾进行第一轮选择，是否灭灯，主持人会选择一到两个女嘉宾问灭灯原因，然后，男嘉宾出场从帘子后面出来，主持人问问题，男嘉宾回答，女嘉宾选择；第三轮是男嘉宾才艺展示，女嘉宾再进行选择；最后一轮是男嘉宾反选，问留灯的女生若干问题，以此最终决定双方是否选择配对成功。
　　本来简单的节目，由于选择过程中折射出的世间百态，各嘉宾的人生经历和个人魅力，再加上主持人的穿针引线和插科打诨，很快就横扫国内同类节目，稳稳雄踞同时段收视率第一。
　　节目组也曾经办过海外专场，专门服务海外游子，还曾经到过小浅当时求学的城市，尽管小浅在清晨健身房锻炼身体的时候，一边跑步一边断断续续也看过这节目，但还真没太放在心上，倒是她当时的室友蔡沫儿，因为学的是数字媒体艺术，外形靓丽性格活泼，天天在她面前聒噪：“小浅，我要去报名，哪怕让我飞回国参加节目，我也愿意！”方小浅一边敲键盘赶论文一边激将她：“心动不如行动，跟我天天叫有什么用，赶紧的电话报名去呀——”
　　别说，蔡沫儿还真兴冲冲地上**网去报名了，折腾了一圈，然后灰头土脸地回来跟小浅报告：“僧多粥少，缺的是男嘉宾，女嘉宾么……”她做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已经排到三年后了——”
　　小浅随口安慰她了几句，请她吃了一顿饭，这事儿也就算揭过去了。本来么，异国他乡，小浅读博，蔡沫儿读硕，国外读书本来就苦，小浅估摸着蔡沫儿也就没事图个消遣而已。
　　所以后来，蔡沫儿几乎跟小浅同时回国，一回国丫就撒欢儿奔花花世界去了，一别仨月也不联系她，小浅也没觉得有啥。
　　她可万万没想到，蔡沫儿那是憋着劲儿，给她使大招呢。

　　自打小浅回国，要给她介绍对象的那是多如过江之鲫。
　　首先，方大山是做生意的，交游广阔，再加上，他现在信了佛，没事就招一些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来农庄吃吃素斋什么的，老太太们偶尔看到小浅潇洒来去送点儿零碎东西。
　　啊，好清秀一菇凉，再一打听，方老板家闺女？
　　二十五啊？有对象儿吗？
　　没有啊？哎呀呀，这么好的条件，咋能没有呢，那啥，我三姑家二表叔的邻居的侄子……
　　再一打听。哦，海龟，还是个博士哪。
　　得，偃旗息鼓。
　　每次老太太们一眉飞色舞，陈秋花就高兴，巴不得她们多来几趟，可是，随着老太太们一个一个的偃旗息鼓了，陈秋花那是扑腾扑腾地心里打鼓。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悄悄问方大山：“大山，当年那件事，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她做人一生豪爽快意，偏偏这件事，平素不能想，一想起来就令她如鲠在喉。
　　方大山沉默半晌，尔后轻轻伸手拍了拍她：“不怪你，你看，”他朝陈秋花微微一笑，“至少小浅现在全须全尾的，我们的女儿，还是这样的活蹦乱跳。”

　　方大山这边的社会资本是不够用了，陈秋花寄希望于小浅的同事们。
　　小浅倒也爽快，直接给了她当头一棒：“陈秋花女士，应你的要求，我周三下午的讲座时间里开小差，特地去学院办公室调阅了一下名册，发现全院105人，男35人，其中40岁以上30人，”她朝陈秋花做了个鬼脸，“请问，您还有什么好问的？”
　　陈秋花不放弃最后一点希望：“那还有五个呢？”
　　小浅掰着指头数给她听：“两个新婚，两个在谈恋爱，还有一个么，”她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正在闹离婚，老妈，难不成你指望我去当……”
　　陈秋花赶紧摆手，语气简直是有点绝望地：“小浅，你阿能把格局再放大一点点——”

　　俗话说得好，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很快，大格局就来眷顾方小浅女士了。
　　小浅万万没想到，蔡沫儿居然这么情有独钟、这么始终如一、这么……
　　像一只打不死的小浅……哦不对，是小强。
　　所以，这会儿，方小浅握着话筒，被蔡沫儿的话已经炸得外焦里嫩：“小浅，亲爱的小浅浅，你一定要帮我救这个急，你就当帮帮我这个实习小编导的忙好不好？不然我真的会被导演骂死的，哦不，我会被炒鱿鱼的，小浅——”
　　小浅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求证：“你刚才说的是什么鬼？”她把话筒又贴近了耳边一点点，“你现在电视台打工，要让我去上那个什么相亲节目？”
　　按蔡沫儿的说法，是这样的，节目组原来有个女嘉宾，是N大女博士，来了几场，因为个人原因退出了，节目组觉得蛮可惜，女博士的话题效果也很好，因此，想临时找一个类型相似的女嘉宾填补空缺。
　　于是，方小浅就被急于立功的菜鸟编导蔡沫儿当机立断献了出去。

　　为帮蔡沫儿这个忙，小浅还真有点煞费苦心。
　　首先，是要知会一下学院。
　　新人么，总是要夹起尾巴做人的。小浅所在的是经济与法学系，女同事居多，但系主任是个男的。
　　看上去倒是笑眯眯人畜无害的，据说人品……
　　小浅刚进系里，奉行小心翼翼明哲保身的信条，目前还未有幸得窥真貌。
　　除了每周五的系里例会之外，只有过两次单独的交集。

　　一次是开学以来的排课。
　　高校待久了的人都知道，排课是有技巧的。
　　都是知识分子，都通情达理，但也都讲究平衡。
　　因此，排课的时候，类似于餐桌上的荤素搭配，不同课程的难易程度、班级规模、中英文搭配，基本都有一个看不见的尺度在掌控。
　　所以当高主任笑眯眯地开口：“方老师，这学期上五个头的课，有没有问题？”
　　五个头的课，便是五门不同的课，显然是超出一般负荷的。
　　众人鸦雀无声，齐看小浅怎么回答。
　　小浅多乖觉，一嗅气氛就知道有点不对，微笑：“我是新人，也不懂什么，比照着各位前辈特别是这两年入职的老师的安排走就行。”
　　早一年入职，英国海龟回来的汪曼琳从桌子下给她比了个OK。

　　后来还是排了两门课，一门中文，一门英文。
　　但小浅略略明白，这位高主任，其实不太待见自己。
　　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次的交集是，不知道他打哪儿知道方大山的底细，半真半假对小浅说：“方老师，下次系里聚餐，到你家农庄，是不是可以打折啊？”
　　小浅当然先是谦虚：“那是我爸的小本经营，怕不入大家的法眼。”尔后当然诚恳答应，“大家如果不嫌弃的话，到时候提前通知我就行。”
　　半真半假打个哈哈似乎也就过去了。
　　时间略久，汪曼琳悄悄提点她：“以后高主任的话你掂量着回答就行，没事离他远点，别给他惦记上。”
　　小浅一副不懂的模样：“嗯？”
　　汪曼琳笑，上下打量她，吐了吐舌头：“你还没进系呢，就有人说，进来一富二代，进来了之后，人又说了，穿着打扮也不怎么样嘛……”
　　小浅也笑。
　　心里暗暗叫苦。
　　原以为娘子军多的地方不太平，没承想，娘子军倒都还和和气气的，洪常青事儿倒挺多。

　　小浅是个老实孩子，明白组织程序的重要性，很坦诚跟系里和学院都说了，周末去参加一个节目。
　　两边都同意了。
　　只不过，高主任这边补了一句：“方老师，上电视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还是年轻老师，不要耽搁了你的正业。”
　　小浅资历尚浅，对这种内涵丰富含沙射影的话消化程度有限，索性也借着资历尚浅的优势，假装听不懂，笑着点点头就走了。

　　电视台后台是真大。
　　录影棚倒真没有想象中大。
　　方小浅发挥了自小以来超一流的沟通能力，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胖胖的女化妆师聊天。
　　女化妆师八卦地：“你是海龟啊？还是女博士啊？看不出来哎，我以为博士么，都是那种……”
　　小浅好脾气地笑：“言语乏味面目模糊一开口就让别人不耐烦是么？”
　　女化妆师的胖脸蛋笑得如丰满牡丹：“小姑娘话不多，但讲起来倒蛮有意思的。”一边笑，一边捺住小浅眼皮，重重刷上一层眼影。
　　小浅睁开眼，大骇：“这是什么？”黑咕隆通一片，急忙想擦，被化妆师拦住，“小姑娘不懂，这烟熏妆最配你，透出点神秘的气质，好看得很呢！”
　　小浅顿时愣住，失神。
　　这烟熏妆最配你……
　　好看得很呢……
　　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思绪也开始混乱，刚想抓住一点什么，蔡沫儿匆忙冲进来：“快快快，彩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