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濯尘》逾辞

4、负心汉

　　听着白清彦的话，水陌尘陷入了沉默，过了良久，水陌尘才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改变，千年万年间，自己又改变了多少？凡人对于天界的时间观念存在误解，他们的时间也是同凡间相同，不然凡间的事务无法及时处理，难免会天下大乱。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四季轮回的时间比较长，并且，天界没有雨雪，所以也分辨不出什么四季。这些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着吃饭喝酒，因为对于他而言，时间本来就是没有太大意义的，因为他已经不知自己在天界独自度过了多少个相同乏味的日月，不老不死的天神，哪里会在乎时间呢？无论度过多久，他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所以你真的不急着回去？”白清彦觉得自己已经快吃撑了，脸也因为喝酒有点发热。于是放下筷子，打破了平静问道：“上次不是还着急忙慌的回去吗？这次怎么不了？”
　　“上次是赶得不巧，正好在该回去复命的时间，我能怎么办？这次，奉召即回就行。”水陌尘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短期也没什么大事用到我。他也挺想支开我的。”
　　以天帝那死性不改的脾气，估计正盼着他永远不想回去呢。他在天界，哪个仙女还去搭理天帝？每天心思都放在怎么和他搭话上面了。估计现在天帝他老人家正乐呢。
　　“哦，那你等着吧，那天我回家了请你喝酒。”白清彦笑着说，之后看向窗外，景色很好，这也是他喜欢来这家店的原因。只是与往日不同，这一次，总算不是他自己坐在这里吃饭。连个搭话的都没有，再好的景色估计也没什么意思。
　　水陌尘抬眼看着白清彦，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果然还是在逃避着回家。于是很爽快地说：“择日不如撞日，别纠结了，就今天，我跟你回家。”
　　“啊？不行，我这可是离家出走呢，怎么能回家？”白清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手麻，赶劲收回手搓了搓。接着说：“我是真的讨厌那个家。虽然那是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所有的回忆都在那里。”
　　“那也不是你不回家的理由。”水陌尘很客观地分析道：“无论那里怎么样，无论有什么矛盾，那里终究是你家。为什么不能珍惜呢？那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是说离开就离开的呢？况且，别在不回家，你以后的日子怎么熬过去？啃树皮？我可不答应。”
　　白清彦没再说话，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从店里出来后，白清彦问：“水陌尘，你有家人吗？或者是很重要的人。”
　　“我没有父母，从我有意识起，就是和上一任花神一起生活，更没有朋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哪里来。”水陌尘放眼望去，因为人太多街道似乎看不到尽头，让他有种迷茫感。他从来就什么都没有，曾经他还有陪伴他的花神木落，不过以后也不存在了，现在的花神是他。他不害怕失去，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那你一定不知道那种本来最亲密最熟悉的人突然变得很陌生的感觉。”白清彦苦笑着说，看着脚尖出神。
　　“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回家的？”水陌尘引着白清彦缓步向前走，沉声问。
　　“嗯，”白清彦没有否认，长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们很卑鄙，很没有人情味。”
　　“为什么这么说？”白清彦的话让水陌尘有些不解，毕竟是亲人，怎么能这样评价？
　　“他们不像我一直以来印象中那样了，所以我感觉很害怕。感觉自己朝夕相处十多年的人似乎一瞬间不认识了。”白清彦皱着眉，抿抿唇接着说：“你可能不知道，自从六年前父母去世后，一直是哥哥陪着我，护着我。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开朗乐观热心肠的人，可是现在，却可以为了什么所谓的家族利益不惜杀害无辜。一瞬间感觉自己不认识他了，不对，也许，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那你有问过他那样做的真正原因吗？你可以试着劝阻他啊。”水陌尘看出来了，白清彦虽然变了许多，可是骨子里的善良和天真并没有太大变化。在他的观念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夺人性命总是不对的，他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心是比任何东西都深不可测的。
　　“我何尝没有去试着劝阻。可是根本没有用，我的努力只换来了一句，你还小不懂事，别乱说话。我还能怎么办？”白清彦的手紧攥着衣服上的一块布料，攥的太紧指节都有些泛白，“所以我害怕了，害怕这样的哥哥，害怕看到他们杀人，害怕自己那种无能为力，所以我选择了逃避，虽然看起来很没有骨气。这就是我离家出走的原因。”
　　“所以你现在才更应该回家。”水陌尘淡淡地说，白清彦的反应让他感觉有点心痛，他似乎有些理解白清彦的心情，那种不敢认清现实的无奈与痛苦。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当初他接到木落羽化入世的消息时的那种反应。但是正因为心疼，才必须让他面对，至少，需要让他们兄弟二人学会互相理解。有些事情，说清楚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不可饶恕，毕竟是血肉至亲。
　　白清彦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抬头看着水陌尘。
　　“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面对，你不是还拐带着我呢么？我口才还是很好的。你要相信我，”水陌尘拍拍白清彦的肩膀，顺手摸了摸白清彦垂在身后的头发，手感很好，“毕竟我也是活了那么久，还怕说不过你哥吗？”
　　挺水陌尘这么一说，白清彦瞬间觉得也许真是那么回事，心里的担子也轻了一些调侃道：“那是当然，老妖怪！”
　　“这话说的可不对，我是天神，不是妖怪，再说了，我老吗？”水陌尘打量了一番白清彦，然后啧啧叹气道：“明明看起来比你还要年轻。”
　　“装起嫩来还真是没皮没脸的，真是服了你，”白清彦白了水陌尘一眼，摇摇头说，“不过，你要帮忙摆平我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摆平了，我请你喝酒，如果摆不平，那你就必须跟着我离家出走当我保镖。”
　　“我这个帮忙的怎么还被加了那么多条件？那这个忙我还是不要帮了，你自己摆平吧，我走了，再会。”水陌尘说着一副转身要走的架势，白清彦吓得一把搂住了水陌尘的胳膊蹲在地上不撒手。
　　“撒手，我才没那个闲工夫跟你讲条件。”
　　“不行，你不能走，”白清彦皱着眉，“你要是敢走，我就拉着你的衣服在大街上喊你是负心汉，从家里骗我出来却又要抛弃我。”
　　“谁会听你的，两个男人，至于吗？”水陌尘语气中略带不屑，低头看着蹲在地上耍赖的白清彦。
　　“那可不一定，外地人就是外地人，你要知道，在陵城，两个男人也是可以成亲的，只是形式略有不同而已。”白清彦很得意地笑了，顺势坐在地上，接着说：“你想想，整个陵城可呢啊又不认识我的，一个外地人拐走了白家二少爷还想着当负心汉。是不是挺轰动的啊？”
　　“你叫吧，反正丢人是咱俩的。”水陌尘不为所动，淡然地说，因为他用觉得白清彦没那个胆子丢自己的脸，所以认定了白清彦不会说出去。
　　然而，水陌尘这种估计是错误的。
　　白清彦低声说了句：“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水陌尘顿觉大事不妙，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白清彦逼真的哭喊。
　　“尘哥哥，不要丢下彦儿好不好，不要去找那个风尘女子好不好，”白清彦惟妙惟肖的哭喊引来了来来往往行人的围观，顿时两人被人群围了起来，周围议论纷纷，白清彦没等水陌尘说话，抓着水陌尘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哭着说：“彦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不把你的衣服洗干净了。不要走，我从家里出来已经找了你四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不要再赶彦儿走了。不要。”
　　“你起来……”水陌尘感受着周围的议论和群众对他的唾弃，看着白清彦惟妙惟肖的演技，已经彻底生无可恋了，伸手想拉白清彦起来，丢人已经丢够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他就要换张脸了。
　　可惜，白清彦并不买单，就势死死拉住水陌尘伸来的手，接着说：“以后你想打我我也不会还手，不要走。求求你！”
　　在白清彦的计划里，只要水陌尘不妥协，他就绝对不会停手。
　　周围的咒骂声越来越大，还有人过来劝白清彦的，水陌尘这次彻底服了，把白清彦拉起来，哭笑不得地说：“我认输！我答应你，跟你回家，行了吧！”
　　“嗯嗯。”白清彦笑着一副很乖巧很幸福的样子搂着水陌尘的胳膊离开了人群中心。
　　走出去很远，离开了刚才的那条街来到一个僻静小路时白清彦撒开了水陌尘的胳膊，用手撑着膝盖弯腰笑到停不下来。
　　“你还笑！丢不丢人！看你回头怎么跟家里人交代！以后你还娶不娶妻了？！”水陌尘整理一下衣袖，瞪一眼笑抽的白清彦，恨铁不成钢地说。
　　“刚才…哈哈哈……刚才你脸都气黑了…哈哈哈哈……”白清彦回想着刚才的情形，笑到肚子疼，虽然脸上还挂着刚才演苦情戏的泪痕。
　　“再笑信不信我把你变成哑巴？让你的苦情戏更上一个层次？”水陌尘恶狠狠地威胁道，冰冷的眼神像是能把白清彦瞬间冻成活体雕塑。白清彦很合时宜地止住了笑声，然而肩膀却因为忍笑一直在颤抖。
　　“你笑点是有多低？”
　　“这不是重点！”白清彦不以为然。
　　“……”
　　“重点是，跟我回家吧尘哥哥，成败就在你了。”
　　“……再这样叫，我保证你活不过今晚。”
　　“尘哥哥…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