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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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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我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七八分钟的功夫,最多十分钟也就讲完了。卡卡西靠在我身边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洗耳恭听,偶尔提出问题,我再给他解答。我以为自己再把这些压箱底的故事翻出来,就连那箱底里的潮气都能把自己熏个跟头。可实际上,我已经能做到面带微笑地重复着这些事。我觉得好像在讲其他人的故事。故事当中的女主角并不是我,而是别人……当然了,回想起来,我们惠比斯班的主角从来都不是我,我只不过是个旁观者,或者只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谁会在乎一条小鱼的想法?
反正我不会。
如果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我在听了他讲述这些过往之后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我可以站在村子的角度上作大义凛然状,我也可以拿出前辈的身份谆谆教诲。而这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我也的确是按部就班毫无创意地按照惠比斯老师的交代那样做的。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没有主角光环,就像我想象不了当年如果真的义愤填膺地去质问三代和团藏大人,或者在没得到授权的时候将事情满村宣扬,我会得到个什么结果。
鸣人比我勇敢。虽然对他的行为我依然不能苟同,但我确实可以理解他。而不能苟同的出发点,就在于——我知道杀死同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换个角度考虑,如果当年的当事人不是我而是鸣人,他会怎么做呢?好想知道啊……
“那么……之后呢?”卡卡西问道,“惠比斯说你在暗部期间他还跟你见过面,你们见面的状态又是什么样的?”
你问的还真详细啊……而且惠比斯老师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能不能分点远近亲疏啊???
受过巨大刺激的人,要么忘记一切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照常学习照常生活,要么精神错乱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属于哪种类型。理智还在,否则的话我杀了相介之后就该被送进精神病院接受电击治疗了;感情上……可能我永远没办法原谅自己,同样没办法原谅相介。从木叶医院出来之后,我差不多做了两个月的噩梦。在暗部的第一年,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同时也不敢跟任何人亲近。除了偶尔在出任务的时候做做饭,还能让我挽回点人气,其余的时间我大概就是每个队伍里最不受欢迎的那种队员。其实后来想想,就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有那么一个随时随地低气压,好像别人欠他钱似的队友,我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对我一直笑脸相迎以诚相待呢——而且,我那时候其实是很害怕有人对我表示亲近的。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那时候真的很讨人厌。虽然后来大和说过我背地里似乎还比较受欢迎……不过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不可能。
大约一年之后,我在交任务的时候偶然遇到了惠比斯老师——也有可能是惠比斯老师打听到了我的情况特意过来找我。总之,在挨了惠比斯老师一顿爆栗之后,他把我给拉到了当年那家餐馆里,然后给我买了一大堆酒精饮料,让我都喝了。
“你喝了?”
“我那时已经成年了,”我分辩道,“喝酒也没关系的吧?”
“然后呢?”
然后……还用问吗?没喝过酒突然放开量往下硬灌的结果就是——
“我断片了。”
我从来没见过惠比斯老师生气成那样。我觉得他甚至想抽我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在训斥我的同时,也是在生他自己的气。我忘记了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在惠比斯老师无形的压力下,或者我也的确需要有个机会释放一下,我基本上是酒到杯干。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呕吐,有没有撒酒疯,醒来的时候是在麻生阿姨家里——自从进了暗部,我就只有在新年的时候才去过麻生家一次。哎,我承认我这中二病犯得有点不分对象——麻生阿姨抱着我哭了很长时间,然后我压力山大,不得不答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她家里让她检查我最近的生活情况。后来才知道,我这一顿酒喝下去,醉了将近两天,耽误了暗部的任务,不光被暗部分队长臭骂一顿,还被队友们轮番狂批——不过还好了,幸亏他们平时没少吃我做的饭,除了说我几句并没有把事情捅到团藏大人那里去,而少了我一个暗牧也并没有给他们完成任务造成太大压力——这一点证明人随时随地都要有一技之长才行。生活技能最佳。
“所以说你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好了?”卡卡西略微歪了下头。
“至少不坏吧,”我思考着说道,“现在的状态,我还是挺满足的。”
能有个机会把整件事情说出来其实我是很高兴的。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在心里憋了那么久,虽然仅仅是在卡卡西的要求之下才说了出来,终归让我的心情好了些。不过当面道谢还是不要了,我只能在心里对他表示感谢了。
“其实这件事同时也对我造成了一些影响。”话匣子一打开倒有点关不上了,我带着一丝笑意,把脑袋靠在树干上,“首先就是,我再也没做过天妇罗。”
浦源爱吃天妇罗,不过碍于我说的“油炸食品吃多了影响智商”,她只能偶尔吃一次。为此她经常抗议——抗议无效,我就不给她做!结果到最后终于完全没有机会做了。
“啊……这样啊。”
卡卡西一挑眉毛,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我没理会,继续说道:
“然后,我……现在完全无法接触蠕虫类或者是不能吃的软体动物。原来并没有那么排斥这些东西,可是……”
“我能理解。”卡卡西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眼睛又变成了弯月。我则由于想起了嗓音如同出谷黄莺一般的蛞蝓大人而连打了两个寒战……额,弱点早就暴露了……
“那么……我想知道,最后你有没有再去发掘一下当年的真相呢?赤羽根相介到底是不是真心要叛逃?”
“我不知道……也许我只是不敢再问。”
当年三代还在,我就算是碍于惠比斯老师的面子,也不能在暗地里采取些什么行动。后来三代牺牲,五代上位,可毕竟团藏还在,我依然无法做什么。现在团藏死了(也许死了吧),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了?
“没错,我不敢挖掘真相。”沉默了一会,我开口道,“如果说相介当年是真心叛逃的,那么他跟我说的话就差不多都是真的,不光是我,还有惠比斯老师,还有浦源,我们所有人都是蠢得不能再蠢的傻瓜——被一个混蛋骗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点没有察觉什么的。如果说他不想叛逃……他真心爱浦源,真心和我们相处……那浦源就属于被他误伤,他最后就是在逼着我杀死他,逼着我背负了这么多年的包袱,逼着我做一个有罪的人。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不可能原谅他……那么追寻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内心深处,我觉得相介是无辜的。后来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推演当时的情况。如果说他真的想他说过的那样也想把我抓走,又为什么不趁着我在为浦源的死而痛悔的时候对我下手呢?最后他是笑着死的,所以我总觉得他是故意迎上了我的武器,故意死在我手里——但这也让我更加不能原谅他和自己。既然一心求死,为什么非要借我的手呢?其实转念想想,如果他当时真的跟我直说让我杀了他,我还真是绝对不可能那样做。所以他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我觉得我怎么生他的气都不为过。
“你恨他吗?”
我摇了摇头。
“不恨。但如果他能复活站在我面前的话,我一定抽烂他那张脸。”
河水一刻不停地从身边流过,同时……也希望它能带走我所有的负面情绪。
“所以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的梗。说出这种话的人到底知不知道杀死身边的人要承担多大的心理压力啊。他自己倒是一死了之无牵无挂,所有的后果都要我一个人担着。我何德何能就承担得起这种压力啊?浦源是走投无路我也就忍了,相介那混蛋……”
这时的我真有一种控诉的欲望了,感觉自己几乎想说些脏话来发泄情绪。可我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卡卡西直接转身,把我搂在了怀里。
他的动作并不大,很温柔,就好像抱着个脆弱的孩子——好吧我现在确实有点脆弱。不过我还是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挣扎。结果他一句话就把我冻住了。
“别乱动,伤口会崩开。”
老实说刚才有那么一会工夫我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也许是因为勾起了回忆,也许只是因为受了伤情绪不稳。视线有些模糊,我想卡卡西大概也看了出来。可是……他这么突然一抱,就把我的眼泪给吓了回去。于是在稍微平静了一下之后,我戳了戳他的肚子,说道:
“我没事了。”
卡卡西放开我,仔细观察我的双眼之后,他冒出一句:
“哎,你没哭啊。”
你是很希望我哭的吗???
我们出来多久了?鸣人小樱他们是不是已经讲完他们那些无聊的鬼故事了?他们会不会来找我们?额……被围观的感觉可不怎么样。于是我翻了个白眼说道:
“行了行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稍安勿躁,”卡卡西伸手在面前虚按了两下,“我还有没问完的事哪。”
我挥了挥手道:
“……赶紧问。”
“既然惠比斯已经给你下了封口令,你为什么又会把事情说出来呢——我是说在鸣人他们面前。”
那还不是因为鸣人已经把我气炸了吗??因为我也曾经年轻过,我知道青春期的小孩犯起倔来真的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可是虽然如此,我还是希望尽可能地以我血一般的经验教训让他们少走弯路。话说回来,我现在在做的事好像也和鸣人相差不大。鸣人在为自己没能阻止佐助而后悔,如果他真的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就轮到我为无法阻止他而后悔了。唯一不同的是,我并不会为此而过多地责难自己。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很自私。
而且,团藏大人已经有很大可能阵亡了,村子里现在未必得到消息,可是等我们回去,这种重磅炸弹肯定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那时村子的情况就不好说了。到时候无论是白眼家族还是油女家族估计已经顾不上我了。他们自己至少还需要维持稳定,再对村子的情况和家族的未来进行分析观望,只要我保持低调,他们应该不会对我出手。而之后呢……五代醒来继续执政,或者是大名委任某人(比如卡卡西)做火影,我的危险自然也就能够解除了。
不过安全起见……一会回去还是应该叫鸣人和小樱管住自己的嘴巴才对哦……
“看来你很信任我啊。”
卡卡西用了一种……怎么说呢,有点沾沾自喜的欠扁语气说出这句话。我觉得牙根有点痒痒。
“……是,我信任你。”
无论怎样,忍者圈子里,旗木卡卡西绝对称得上我心目当中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另外一个就是惠比斯老师。我无条件地信任他们俩,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觉得我可以随时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而不必担心一转身的功夫就被他们卖掉……额……现在对惠比斯老师的信任程度有些降低了……
不过说实在的,我真心觉得卡卡西并不是个好老师。他是个出色的忍者没错,但谈到做老师,我只能呵呵。
卡卡西眉头微蹙,问我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我眨了两下眼睛,心里飞快地把每次和卡卡西在一起时说的话——我能想得起来的——略过了一遍。欺骗,这个帽子可扣得的有点大了吧?定了定神,我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胡说八道。”
“我一猜你就给忘记了,”卡卡西理直气壮地歪了下脑袋,“佩恩来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
额……我想起来了……
那时候卡卡西已经决定要牺牲自己给我和丁次创造逃生的机会,而我也肩负着护送丁次送出情报的任务。所以在我们临走之前,卡卡西对我提出了一点建议,我当时沉浸在队友马上要面对注定的死亡,而自己任务在身只能转身离去带来的悲痛情绪当中……我想不管卡卡西当时跟我说什么,我都能老实不客气地答应下来。其实那时心里不是没有懊悔的,如果我能在他最一开始提出“在一起”时答应他就好了,如果我当时没那么多顾虑就好了——虽然现在想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估计也不会改变初衷,因为当时我们谁也预料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从前看过一些书,在明知道自己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对事情会如何选择?大部分的人可能就真的会怎么醉生梦死怎么来,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再不享受生活就真的会没机会享受。所以他们尽情地消费着青春,所以那些历史上的亡国之君们没有一个不是在歌舞升平当中毁灭了自己的一生。换到我身上,我可能也会那样选择吧。
但是……木叶毕竟没有被毁灭。托佩恩的福,我们这些当时牺牲的忍者们又都复活了。那么……你说重生一次,之前的一切是不是就应该翻篇了,我们就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啊。
所以,卡卡西啊,你现在跟我提那时候的事,不太合适吧?
“我们这么看问题。首先,你当时确实答应过我的提议了,这没错吧?”
“好吧,可是……”
“……我们现在都活着,那么已经完全满足了我之前的提出的假设,对吧?”卡卡西接过我的话头,“承诺是需要兑现的。”
这……我应该怎么反驳才算有理有据?这是诡辩!!这叫强词夺理!!以前明明都是我在对别人说教啊,怎么到卡卡西面前我居然理屈词穷了?这不科学!!
……但是,我应该说什么呢?不行,我得捋捋……
“你很信任我,对吧?”
我死鱼眼地点头。
“是,可是……”
“我们来设想一下。”卡卡西又一次打断我,于是我暗暗磨着牙齿,“你拒绝我的原因是因为之前目睹过队友们的悲剧,所以你才觉得即使是队友们之间的恋人关系也是没有安全感的,是这样吧?”
“然后我们继续想,上一次你碍于麻生夫人的压力跑去相亲(靠,能不能不提这事?简直是一辈子的黑历史啊),那么将来很有可能你碍于她的压力随随便便找个什么人,比如上次那个人把自己嫁了。”
“和他们在一起你真的能有安全感?相比较我,你难道更加信任他们?”
“或者我换种方式来说,你排斥亲密关系是在尽可能地减小伤害,这没错吧?”
“既然理论上来讲我们都有可能给你造成伤害,那么你为什么不能选择一个起码是很喜欢你的人呢?这样你被伤害的可能性就可以被无限降低了啊。”
我发现自己完全无从反驳他所说的一切,为了不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立在这里听他训话,我觉得我需要说点什么。但是……说什么呢?
“为什么是我?我觉得你完全不是那种……固执的人,”我语无伦次地说道,“你明明值得更好的……”
“这个……我是人,不是神,我偶尔也需要为自己争取一下。至于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
“我们俩很像,我们是一类人,我其实……可能只是不想再次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后悔,不想在将来想起当时的情况时只能无奈地说那么一句‘如果我再坚持一下’什么的……等你到了我的年纪,你也会跟我抱有同样的想法。可是谁知道到那时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不想再有遗憾了。”
虽然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但从这些话中,我硬是听出了浓烈的悔恨痛惜的味道。他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模模糊糊地想起来,看他的档案时,他曾经那两个队友:野原凛和宇智波带土的姓名都是被框起来的。也就证明,他的两个队友也都不在了。而他的老师,是四代火影。他的母亲,无声无息,他的父亲……
照这个逻辑看来,我们在某些经历上确实很相似,不过我比他幸运。我还有个惠比斯老师。
所以说他确实可以理解我,并且包容我?
“可……我还是想知道个具体的原因……”
就算是为了说服自己也好,就一个原因,只要卡卡西能说得出来,我就可以放下一切顾虑和他在一起。我知道这样实在很矫情,但是……就请允许我这么矫情一次吧!
“好吧,如果你非要问的话,”卡卡西正色道,“恩……我想吃你做的饭,每天都想。”
我感觉眼眶略湿润,于是我深吸了口气,低头道:
“天天吃?行,要付钱。”
卡卡西笑出声来,他上前一步,再一次抱住我,压低声音道:
“好,以后的工资都给你。”
“这算是等价交换么?”
“哎呀……”他的怀抱略僵硬,然后我听到他笑了笑,“如果这能让你感觉有安全感的话,你就这么认为吧。”
我把双臂环在他的腰侧。
试试看?那就……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