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爱只剩下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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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一片潦寂，一牌牌庄严直立着的白色墓碑向人们告示着生命的短暂和虚无，其中有一座被几十簇开得正香浓的百合鲜花所包围，那是尹曼藤最喜欢的味道，那是令她感到安全的味道，瞧，照片上的她笑着多甜美……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墓前一身暗色西装神情凝重的曾睿泯和身着素服一脸惘然的林莜苒，她安静地站在曾睿泯身边，似乎没有他的允许，莜苒便不敢开口跟他说话。
莜苒对尹曼藤的这场意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为尹曼藤可惜，如果她不死，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女人了，前途、家庭、名利无一不在她的囊中，可是这所有的一切竟都在短短的一瞬间被上天收了回去，就连那最后的一点生命之火也被残忍地吹熄了，尹曼藤是不该死的，虽然她拥有得太多，然而她也付出了很多，如果命运可以绝对公平的话，那么尹曼藤就应该在接下来的岁月中享受她亲自播种出来的丰硕果实，莜苒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
而另一方面，她发现自己竟为自己感到庆幸，这种自私又无耻的念头让莜苒无地自容，她极力想甩去这个与自己本性不符的想法，可是它就像是一条爬入身体的虫，你越往外拉它就往里钻得越快越深，莜苒转眼观察曾睿泯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希望他对整个事情能有一些态度，但是曾睿泯却只是长时间愣愣地看着墓碑上尹曼藤散发着幸福的微笑，对身边的林莜苒竟无一点察觉。莜苒闪着希望之光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就仅这无声无息的几分钟已让莜苒认识到，曾睿泯不再是那晚之前的他，如果说他以前离开自己是因为对尹曼藤的感激和歉疚，那么现在他对她的感情已厚厚地照上了一层爱的光环。
曾睿泯不知自己的感情何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尹曼藤永远的离去才引发自己对她热烈的爱吗？曾睿泯回想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从九年前的相遇到四年前的重逢以及后来在美国的遭遇，曾睿泯只知道对尹曼藤是一种亲情般的疼爱，特别是林莜苒的出现更让他确定不疑地断定那不是爱情，林莜苒给过他无限的满足和深切的痛恨，那是他久久都不能忘怀的感受，所以他选择了大部分人都认同的真理—只有这才是爱的感受，爱是激情不是平淡。
然而他惊愕地发现在去美国的四年里，对林莜苒的想念远没有自己估料的强烈，在前几个月里，他的确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在等他回归的恋人，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对功课的全身心投入，林莜苒的影子在他心里开始淡化，曾睿泯没有刻意去注意这个变化，只是理性上依然保持着对她的爱恋和思念，之后便发生了那起劫持事件，尹曼藤的不顾生死，对他的一往情深使他无法再拒绝她的爱意，他必须偿还她的情意，以及她为自己实现理想的恩赐，与尹曼藤结婚对曾睿泯来说虽然还是个艰难的决定，却不再让他感到痛苦，举行婚礼时他的豁达豪爽让自己都大吃一惊，他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不用再受到良心的谴责，不用再内疚不安地面对尹曼藤而倍感心神坦然。
成为尹家肾婿的曾睿泯时常还会想起林莜苒，他以为那是自己对爱的呼唤，他以为自己还一如从前地爱着她，所以当他回国见到林莜苒时还是情不自禁地对她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尽管如此，这个被他认为是终身挚爱的女人却也只能被埋于长久的记忆中，直到那一个传播噩耗的电话彻底打乱了自己的心神，从见到血肉模糊的尹曼藤到葬礼结束的今天，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从尹曼藤奋不顾身解救自己开始便已被这个执着坚韧的女人牵动了心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娶她不是为了报答不是为了谢恩，只是为了爱她。
曾睿泯可以敏锐地感觉出来身旁默默站着的林莜苒对情敌的遗憾和对自己的盼望，他的漠然一方面是对尹曼藤的缅怀，另一方面也是对林莜苒的逃避，他不知如何向她来诉说这些变化，但是他必须告诉她。
“莜苒……”曾睿泯轻轻启口，眼睛却依然看着石碑上的照片。
莜苒略带忧伤的表情看着她，她在等他的声音却又害怕从中听到他的拒意。
“莜苒，这些天你有时间吗？陪我出去走走吧，在这里我很闷。”莜苒没有见过他如此落寞萧索的神情。
“好，你想去哪里？”莜苒颤抖地声音问道。
“庐山，你还记得吗，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们再去一次吧？”曾睿泯终于回过来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林莜苒。
莜苒不知道是因为被邀请去那结缘之地而高兴还是预感将要分离而伤悲，眼泪顺着脸颊淌到手上，“好，我们去庐山。”
第二天，他们踏上熟悉的旅程，和前一次一样，莜苒坐在窗口望着窗外的朵朵云彩和海一般的天空，而曾睿泯坐在莜苒的身边。莜苒没想到这样的情景又再次重现，前一次是什么感觉呢？啊，对了，是忧郁，像一朵漂来漂去的浮萍没有方向，随风游走，那个时候又怎么能想到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竟然就是这朵浮萍长期等待着的最期待的港湾，现在这个男人又坐到了身边，她还能驶进这个港湾吗？他还会接受她让她停泊吗？人的一辈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转了一大圈以后竟又回到原点，而这在一大圈的路途上唯一留下的就只有回忆，作为代价失去的便是自己的青春。
如果当初莜苒能够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妻子，那么现在大部分女人该有的东西她都有了，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孩子、平凡的生活，可是她偏偏选了最不可靠的爱情，是啊，她生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要平淡甚至乏味的酱米油盐的日子，她不愿意在生命到达尽头时回顾自己一生时能想到的只有自己如何从一个美丽曼妙的少女变成衣冠不整的少妇最后成为麻脸赘胖的老太婆。
到达庐山的第二天清晨，他们相约去了曾经一起看过日出的望鄱亭，火红的圆盘露脸的那一刻是多么壮美，天地之间突然变得寻那样广博，简直就要把人们也吞噬进去了一般。
彤红的色泽照着曾睿泯更加成熟更具魅力的脸庞，他倚栏遥望那一轮缓缓上升的旭日，把自己沉没在辽阔的穹宇中。
“莜苒，你看太阳每晚落下去第二天又会重新升起，在夺去人们的光明之后还会再次返还给他们，可是人为什么不能这么伟大，在希望之光被熄灭以后便永是无尽的黑暗？”
“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他们甚至不像大海中的一滴水可以存在得更长久，当人们耗尽了大部分生命以后再也无力来为别人点燃火光。”
“你说得对，莜苒，人是有限的，生命、时间、能力、金钱，还有……感情！”
莜苒的心突地往下一沉，不露声色地说：“睿泯，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莜苒，我深爱过你，可是曼藤的死已经将她深深植入我的心里，我想我再也不能忘记她。”曾睿泯坚定的表情再次刺痛了莜苒。
“我知道，不过没关系，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想她是应该的，睿泯，你知道我是不会在乎的。”莜苒抓住最后的一根绳索想将他拉回自己身边。
曾睿泯默然地摇摇头，说：“莜苒，我们已经过去了，我不想骗你，你也不要骗自己，自从曼藤出事的那天起，我就发现我们其实早就已经过去了，只是我们谁都不肯承认，也不愿意去发觉，曼藤活着的时候，我不能给她全心全意的爱，现在她虽然不在了，可我相信她依然可以感受得到从今以后我对她的感情，唯一的感情。”曾睿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禁不住朝着天边望了很久。
“莜苒，我们在这里初识，我不后悔爱过你，你曾经给了我很多这辈子我可能都无法再得到的东西，今天，我们在这里把我们的爱情埋藏，也许多年以后，这里会长出让人心醉的爱情花，让后来人可以幻想我们凋零了的爱情。”
曾睿泯不仅把他们的爱情掩埋了，就连他们曾经过往的记忆也一并留在了庐山山顶，从那以后，曾睿泯的心里便只有了尹曼藤，他将她的骨灰带回了美国重新葬在离他们家最近的一座墓园里，每日清早，他总会在园中陪她坐会儿，和她说话，每隔两天他就会为她捧上一束娇嫩的百合，好像她从不曾离开过，当碑上的照片因风吹雨打日久泛黄时，他一定会及时地重新裱上一张，十年，二十年，曾睿泯看到的始终都是洋溢着笑容，快乐纯真的尹曼藤。
庐山望鄱亭中，一位白发苍苍、形容憔悴的老人正举目望着天际苒苒上升的太阳，这已经是她数不清的第N次看它了，三十年前她爱上了这个望鄱亭，因为在这里有她刻骨铭心的爱，有他与她的记忆，还有她的幸福。孑然一生的林莜苒只有站在这高耸入云的顶峰时才有了回味的甜蜜，她对生命绝望过放弃过，可是只要当她立身于此，记忆中的美好又让她重起了对生命的热爱，所以她搬来了庐山。
那是在与曾睿泯分离的第三年，消失多年的刘栎竟奇迹般地回来了，他变得成熟冷静也更坚强了，他对莜苒说，他愿意重新担负起他们生活的重担，莜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虽然她曾经是那样地愧疚，可是她不能原谅刘栎没有任何解释的八年失踪，她更不愿意把他作为自己弥补内心伤痛的一个替补品，她是自己的主体，不论是快乐或是痛苦，她都需要自己来背负，于是，她去了九江，去了庐山，什么都没有带走，只有一颗可以怀念过去纪念爱情的失落已久却终于找回的心。
（全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爱只剩下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