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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早上七点的月亮还悬挂在天幕的东边,天际才刚泛出一点鱼肚白,映照着伦敦向来重重叠叠的云朵,像是在湛蓝深海中开出的一簇簇珊瑚花。艾粒捧着一杯咖啡靠在机场的落地玻璃前,无端的想起初中时学过一篇琦君的散文,里面有一句话说:“这天像泪洗过的良心。”
她浅浅抿一口咖啡,驱散周身的寒意。今天是她这几个月来最精神的一天,尽管天不亮就被程克礼叫起来赶飞机,却觉得一身轻松,因为就要离开这片让人伤心的土地。
程克礼拖着行李箱走近,拍拍她的肩膀,一边看表一边交代她注意事项:“喏,你的登机牌和护照,9点30登机,登机口在A13,上楼左转最后一个就是。”他像一个要嫁女儿的老妈子,一脸不放心的絮絮叨叨:“对了,我把你的座位升成头等舱了,你一个孕妇坐十三个小时的经济舱,挺不怕死啊。待会儿你不用跟他们一起排队候机,直接进VIP候机室就好,我也已经告诉航班公司了,你是个孕妇,平时就老是晕机,待会儿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他们,知道吗?。”
艾粒没拒绝他的好意,笑着把一堆东西接过来,把他往外推:“行行行,知道了程妈妈,我又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了,拜托你瞧得起我25年来的人生阅历好吗?行了行了,我入关去了,你也快回去吧,你知不知道你眼袋快掉到胸口了?”
程克礼无可奈何地被她推着往前走,叹口气,认真道:“好好地,别再把自己搞得那么糟糕,我是真的会担心的。”
艾粒绕到程克礼面前,捧着他的脸,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浮起一个有些忧伤但十足真诚的笑容:“我保证,我会爱惜自己的。”她紧紧抱住程克礼,如同拥抱最亲近的家人:“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克礼,是你陪着我,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虽然我不知道这要花多久,相信我,我会和以前一样开心的。”
程克礼也抱紧了她:“我等你回来。”
“嗯,等我回来。”
VIP候机室里没有一个人,艾粒乐得清静,塞上耳机准备再补个觉。雅尼的《夜莺》在耳边单曲循环着,艾粒觉得睡意沉沉,但偏偏睡不着。眼前光线一暗,似乎有其他的乘客走过来立在她右边迟迟不走。右边座位上放着她的行李,大概是那人想坐在那儿,看她在睡觉又不好打扰。她不情不愿的张开眼,正准备起身把行李挪开,不经意间瞟到那人。
艾粒不知道谁的脸色更苍白一点,她还是温锐。她看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瘦弱而颤抖,真蠢,她想收回来,摆出一个高傲的、不会受到任何侵犯的姿势,却发现自己在那一刻居然动不了。温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俯下身挪动行李的手攥得青白,伴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好像这个动作他做的很吃力。
艾粒慢慢坐下,仔细辨认着心底每一丝感情,眷恋,悲伤,愤怒,失望,惊慌,最多的竟然还是释然。等了这么多月,终于等到这一天,她明白他为什么来,那么她也要自己的心好好看清楚,看清楚,然后一次了断。
艾粒一圈一圈绞着手上的耳机线,发现自己竟然异常冷静,她甚至转头看了一眼温锐,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好似老了很多,虽然依然是以前西装革履的精英打扮,却似乎沧桑了很多。
艾粒看着空无一人的候机室,低笑道:“不知道温先生这是?”
温锐似乎没料到她会先开口,转头望着她,说:“去中国谈笔生意,刚好搭上这趟飞机。”
艾粒冷笑,她已经过了相信巧合的年纪。
温锐深深吸进一口气,艰难开口,那声音在艾粒听来,才真真是低到了尘埃里:“你最近还……”
艾粒平静地打断他:“从你向我隐瞒了五年的身份说起吧。”
温锐没有说话,艾粒也就安安静静等着。良久,温锐再度开口,有些虚弱的娓娓道来:“我一开始的确是有意隐瞒,在我的家族里,这个身份是最大的荣耀和最重的枷锁,读书时期是我少有的能脱下这副枷锁的时候,那真是我所有过的最快乐的日子,我不忍心将它打破。在我的家族里,爱建立在规则的基础上,这种规则比那些豪门电影里描写得还要冷酷无情一万倍,特别是当你切身体会到,正是你最亲的人将你使劲套进规矩的笼子里,艾粒,我……”
“平安夜那天,是怎么回事?”艾粒轻皱着眉,已经有些不耐烦。
温锐低下头,咽回刚才的话,像是迎面装上坚实的大门,门后尽是他恐惧的一切,打开门是痛,不打开也是痛。他想伸手去握艾粒的手,好给自己一些说下去的勇气,却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也不知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资格。
他深呼吸几口,艰涩的一字一句说道:“对不起,艾粒,我欠你一句‘对不起’太久了。”他猛然又抬起头炽热地注视着她,心有不甘似的:“但这不是为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那些我不会后悔!我只是……我只是后悔,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具备从我的家族手底下保护你的能力,就去招惹了你,招惹了你,又不能保护好你……”
他自顾自的说着,根本不去看艾粒的表情,仿佛陷入了什么恍惚的回忆,痛苦的皱起眉头:“……我说过了,最亲的人才是亲手把你装进铁笼子的人,他们竟然把我软禁了……逼我娶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还拿你来威胁我……我不能让他们对你做什么,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被关在瑞士表姐家,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每天24小时贴身监视我,我真的没办法……后来知道那天晚上他们把你赶了出去,我都快疯了,我恨自己妄自觉得自己平时是多大个人物,却连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认输,我只能够用这样的方法保护你……”心里压抑许久的痛苦此刻终于火山爆发一般涌出,他的眼泪流出紧闭的双眼,流过狰狞的脸,流进用力大张的嘴,那么苦涩,就快要窒息。
安静的候机室里一时只听见他颤抖的余音,很久都听不见艾粒的反应,他小心翼翼抬起头,看见艾粒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变,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一笑,柔美娇媚,慢慢道:“温先生,你说,你是为了保护我?”
温锐的心瞬间一沉,他张了张口,却无法做出任何辩解。
艾粒又笑了一下,这下却是刺眼的嘲讽和轻蔑。
这算什么?她以为自己是背负着伤害离开,别人却告诉她那是爱,可为什么这份爱,比伤害更让她寸步难行?艾粒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也不知自己是惊诧到愤怒,还是难过得想笑,他俊挺的鼻梁,线条优美的嘴唇,下巴上青青的胡渣,此刻在她眼里都模糊开来。
“温先生,你说的前因后果我多多少少也猜到了,我们在一起六年,你骗了我一些事,但你也不会是无故能做出那种事的人。其实在杂志上看到你的婚礼时我就明白,你一定是有着什么苦衷,才不得不抛下我。”
温锐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这么知情解意,倒叫他心里又酸又热,激动失声道:“艾粒……”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你毕竟还是抛下了我。”艾粒淡漠道:“你把那叫做保护,你觉得那就是真正的爱情?温先生,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幼稚。在那之前好久,我就察觉到你有很重的心事,几次问你你却不肯说,你是不是觉得,不告诉我我就不用烦恼?什么也不说,自顾自的就把我排除在需要我们共同面对的艰难之外,还让我一个人——任由我被你的家人羞辱,你以为这样做,我会感激?还是会很快把你忘掉,毫无负担的开始下一段幸福?温先生,你敢说那是爱?!”她用比冰还冷的表情望着他,“那不是,对我来说,那是抛弃。”
她的话像是一支死刑的判签,他破碎的一颗心便被这么打进地狱,心里明白,却不得不做最后的挣扎,颤声道:“怎么会……怎么会是抛弃,我永远不会抛弃你!我买下了我们一起去过的房子,因为我不想忘记你带给我的幸福,我要让自己永远记着跟你在一起时的我是什么样的……今天来见你也是我费尽了心思做好的安排,我……我绝不想让你就这样忘了我!”
艾粒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对啊,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
温锐急道:“我是来……”声音复又低下去:“我们的孩子,还好吗?”
艾粒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他知道……却还是和别人结婚了?
温锐说:“那天在地铁站,我看到程克礼手上提了医院的袋子,担心是你有什么事,就去查了查……”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乞求:“艾粒,你准备……怎么办?”
艾粒觉得此时此刻真是个巨大的荒诞剧,做错的好像是她,她活生生就是被正室抓包的小三,已经被羞辱够了,失去一切,还要被孩子的父亲逼问孽种的去留。
她的嘴唇忍不住颤抖,此时才觉得是真正被伤害了,于是逼着那口气,从胸腔中挤出的声音放佛都带着血,她恶狠狠地看着温瑞,脸上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这种没人要的东西,当然打掉。”
温锐被这话刺得退了一步,踉跄着似乎有些站不稳。他偏过头紧闭着眼,双唇惨无血色。艾粒觉得痛快,连带着自己的那份痛欣赏着温锐的不堪。
“艾粒,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
艾粒冷笑:“那不是什么孩子,是来错了时间的笨蛋而已。怎么,你该不会还在幻想着,我会生下这对孩子,兢兢业业的当一个奶妈,每天只会算计着十八年后到温家巨额敲诈一笔?”她语调欢快,似乎真的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温锐硬生生接下她这一刀,再亲眼看着她反手将剩下的刀刃刺进自己身体,偏要两人一起流血才痛快。这样苦苦相逼,他却还是不想放手。
他似乎不能再感知到更多的痛苦,任这一颗心麻木着,涩然开口:“……那么,孩子打掉,但留下来和我在一起,我们还可以有别的孩子。”
艾粒一时有些怔忡:“我们?怎么在一起?你已经……”
她忽然住口,心里一道雷劈过,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有那么一会儿,她的脸上空洞得一无所有,连眼神都无法聚焦,慢慢地又浮现一个古怪的笑容,像是厌恶,又满是伤心。
她慢慢开口,是陈述的语气:“你想让我做你的情人。”
她颤颤的抬起一只手指向温锐,声音冷得像燃尽的灰:“温锐,你不是男人。”
他暴怒般跃起,扑向她,死死扣住她瘦弱的双肩,鼻尖离她只有几厘米。他用尽了所有手段,只想逼她留下来,陪着自己:“你不愿意?你不是还爱着我、还忘不了我?为什么不可以?难道我们能够在一起不是最重要的吗?”
她的眼泪忍无可忍,终于慢慢流下来,一颗一颗滴在他手上。艾粒不甘示弱的看着他,声音却软了下去:“我们能在一起不是最重要的,我爱你才是最重要的。”
她终于无法再保护自己,无法再隐藏那一点哭音。
他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像被什么重物击中,一根根松开紧扣住她的手指,慢慢眼眶红了。
她也走过去,绝望地追问他:“可你说出这样的话,要我怎么继续爱着你?”
悲伤仿佛成为什么具有质感的东西,挤满了这间候机室,挤走了其他的情绪,侵进了他们的耳朵,嘴巴和心脏——那东西化在嘴里是苦的,落在心上是痛的,飘进耳中则是两人苦苦压抑的哽咽。
窗外一轮朝阳冉冉升起,预示着这是新的一天了。
艾粒走到窗边,亲眼看着这无法阻挡的朝阳,无法阻挡的时间和现实世界。她伸手抹去脸上的眼泪。她记起来,她答应过程克礼,会还给他一个开开心心的艾粒。
闭上眼,她等着心底翻滚的浪潮渐渐褪去,良久,开口道:“我会在这里回答你,上了飞机后,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说话了,以后也是。”
身后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艾粒执着说道:“我能不能做你的情人?不能。会不会把孩子生下来?不会。可不可以等你离婚来和我在一起?不可以。我想要什么?我想要自由。”
她脑中渐渐清明,心虽然还是那么疼,但那已经是她可以承受的了。
“给我自由吧,温锐。我想要忘了你,忘了这五年。我的人生还会很长很长,会有好多个五年,我能爱上你,也一定可以再爱上别人,在很久之后,你觉得我会花多少时间来为这五年叹息呢?一天?一个小时?还是几分钟?”
她低低一笑:“我现在当然还爱着你,同时也恨着你。但我不会放任自己这样下去。我会拿出一个最坚硬的箱子,把你和这五年的时光锁进箱子里,放进心底最深最黑的地方去,我会自己拿着钥匙,小心选择什么时候去打开这个箱子,等到某一天再无关痛痒地讲起这段荒唐往事。”
播音已经在催促着登机,艾粒话至此处,自觉已经无话可说,回身快步提起行李往登机口走去。温锐还静静站在那儿,待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门后,他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那样做,你就会幸福吗?”
她没有回头:“那样做,我才能往前走。”
在那之后,温锐就从她身边消失了,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他的面孔偶尔出现在各大杂志上,但她已经越来越少为之驻足。
她在中国逗留了半年,探访了多年不见的好友,手术后一直赖在那边休整。程克礼知道她自己一个人悄悄回国做了手术,气得半个月没跟她讲话。
她没办法,告诉他自己这个月就回伦敦,他才半推半就的来接她一起回去。
和程克礼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她去圣彼得教堂转了转。她曾经和温锐来过几次,每一次都运气不好的错过了唱诗班的晚唱。
她现在已经能够说起他的名字。
她沿着教堂亮两侧的甬道慢慢走着。圣彼得教堂是当年戴安娜王妃和查尔斯王子举行“世纪婚礼”的地方,巨大的圆拱形建筑宣示着这场爱情见证于主和世人。爱丁堡也有很多教堂,但都远远不及圣保罗教堂的圣洁和富丽。艾粒捐了一支烛火,她本来不是信教的人,但此时却觉得一点唯心主义也聊胜于无,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许什么愿,或许只是因为愿望太多。
甬道边上,精心雕刻的棺椁沉默的守望着这群不知悔改的世人,带着死亡的叹息,装饰着明艳油画的穹顶高高在上,辅以明亮灯光,果真像那个还未产生爱恨嗔痴的失乐园。
“五点半是我们的evening song,你想要加入我们一起唱诗吗?”有教堂的工作人员轻轻问艾粒。
艾粒微笑摆手:“谢谢,我不是基督徒。”
那人点头:“那么欢迎你来听我们的唱诗,前面有为非基督徒安排的座位。”
她走过去坐下。唱诗班的声音响起时,她发现自己再一次流下眼泪。那些天籁般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教堂内,像从灵魂深处来,唱着:“愿这世上再也没有隔离,国家永不必割裂,家人永不必流失,爱侣永不必分离……”
看,她终究还是有好运的,她终于还是听到了唱诗。
看了一下整篇文只写了两个月,照我的速度来说简直是奇迹阿西吧。感觉从这一篇开始文风就有些转变了,自我感觉也比较喜欢这一篇,好几个地方都是一气呵成写下来的,总之虽然长,但写得特别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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