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四福晋重生手札》夹生的小米

2、旧人嗤

　　李氏的笑容僵住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哆嗦道：“福……福晋？”

　　飘飞的幔帐中间，雅薇睁开眼睛，慢慢地支着身子坐起来，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氏，冰凉凉地有些讥诮。李氏当场便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在身上，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她在背后议论福晋，而且还让福晋逮了个正着！

　　李氏哆哆嗦嗦地跪下来，脸色青白，连句子都说不完整了：“福……福晋恕罪，妾身方……方才……不不不，妾身并非是要妄、妄议……妾妾妾身……”
　　她越是想要辩解，舌头就越是不听使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雅薇依然在软枕上静静地望着她，不发一言，也没有让她起身。李氏脸色更白了，颤颤地几欲晕厥。
　　旁边的宋氏走上前来，在李氏身旁跪下，低声道：“福晋。”顺手扶住了旁边的李氏。她确实想替李氏辩解几句，但是李氏刚才说的那些话，字字都是诛心之言，她就算是想要辩解，也无从辩起。

　　雅薇静静地望着那两个妾室，声音几不可闻：“你刚才说——我从此不能怀孕了？”
　　她不能怀孕的事情，确实是真的，李氏并非妄言。但是这件事情，要等到雍正登基之后，才由太医们联名写下诊断书，送到她这位皇后的案头。那时已经是雍正二年的事情了，年贵妃风头正盛，齐妃李氏争宠斗狠，她作为皇后，也只能在一旁冷眼看着，插不上话。
　　原来早在康熙四十二年的时候，太医们就已经下了诊断书么？

　　“回、回福晋话。”李氏几乎要哭出声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确、确实是太医们亲口对爷说的，福晋一是坠马，二是落水，三是往常多食寒凉之物，却又不注意养身，才、才导致的寒宫不孕。爷对太医们下了封口令，说是不能让福晋知道，妾妾、妾身是无意中听到的。”
　　雅薇轻轻唔了一声，心下有些怅然。
　　原来她的不孕之症是顽疾，早在康熙四十二年就已经显现了。
　　原来四阿哥知道，李氏知道，太医们也知道，恐怕就连德妃和康熙爷也……
　　原来从头到尾，他们就只瞒着自己一个人。

　　雅薇想起雍正二年时，那位精通岐黄之术的太医说道：“皇后顽疾已久，就算是施加针砭药石，恐怕也无济于事。如果再早一些时候诊断出来，施以艾灸，辅以温阳之物试用，细细调理个三五年，未必不能消除寒宫之症。可惜……太晚了。”
　　那时她已经四十来岁，就算是找到了天下最精妙的方子，也无济于事了。
　　雅薇抬手轻按住自己的小腹，回想起那位太医说过的治疗之法，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来。但是李氏和宋氏都低头跪着，没有人发现她的笑。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冷声道：“你可知错？”
　　李氏几乎要哭出声来：“请福晋高抬贵手！”

　　雅薇冷眼看着这两个妾室，神情有些恍惚。
　　就像是李氏刚才所说过的，四阿哥与她这位嫡福晋完婚之后，十二年来一直琴瑟和鸣，非但没有立侧，就连妾室都没有纳过。但是从康熙四十三年开始，四阿哥就……
　　她的弘晖，是在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初六殁的。
　　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康熙指钮钴禄氏为格格，入四贝勒邸；康熙四十四年七月，康熙指耿氏为格格，入四贝勒邸；康熙四十五年六月，康熙指武氏为格格，入四贝勒邸；康熙四十七年，因李氏育有三子一女，康熙封李氏为侧福晋；康熙四十八年，康熙封年氏为四侧福晋，入四贝勒邸……
　　那些事情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搅得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雅薇想到四阿哥一贯的淡漠神情，又想到李氏刚才说过的，“四阿哥下了封口令”，心里像是堵了一团火，烧得她全身都在疼。原来一切事情的源头是她自己，原来四阿哥就瞒着她一个，原……
　　许久之后，她才哑声道：“我去看看弘晖。”

　　李氏惴惴不安地让出一条路来，宋氏已经眼明手快，将雅薇的外衣取过来，服侍福晋更衣。雅薇瞥了宋氏一眼，没有说话，宋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头垂得更低了。

　　临走之前，雅薇忽然问道：“刚才你说，四爷要新纳一房妾？”

　　李氏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回福晋话，妾身是听宫里人说的，四爷看上了德妃身边的一位女官，想要讨回来做侧福晋。妾妾、妾身也不知道事情真假。”

　　雅薇将德妃身边的女官在脑子里过了一轮，却不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号人，遂问道：“你可知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李氏瑟缩道：“叫、叫青菱，叶赫那拉氏青菱。”

　　青菱，清零。

　　雅薇皱眉片刻，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罢，往后不用再来伺候了。”

　　李氏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却不敢忤逆雅薇的意思，战战兢兢地说了声是，随后退了下去。宋氏捧着一件披风给雅薇披上，轻声道：“福晋紧着些儿，外头风大，莫要凉了身子。”
　　雅薇似笑非笑地瞥了宋氏一眼，裹了裹披风，出屋去了。

　　四贝勒府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算小。雅薇循着记忆中的路，来到弘晖居住的院子里，心里有些忐忑。越是靠近弘晖的院子，她的心跳声就越发急促和剧烈。
　　“福晋，弘晖阿哥随顾师傅进学去了，怕是要晚间才能回来。”丫鬟毕恭毕敬道。
　　顾师傅本来是四阿哥的老师，但四阿哥这些年跟着太子爷办差，闲来无事的顾师傅就做了弘晖阿哥的启蒙恩师。雅薇按着胸口，喘了两口气，才慢慢地说道：“那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她这一等，就是整整半日的时间。

　　等到落日西斜的时候，弘晖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夕阳余晖照在他小小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朦胧和不真切。他脆脆地叫了一声额娘，咯咯脆笑：“额娘你醒啦。”
　　雅薇眼前蒙住了一层水雾，紧着上前两步，将弘晖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哑声道：“弘晖。”
　　整整二十多个年头，她在梦中无数次想过这样的场景，如今真的实现了……
　　弘晖被她勒得有些疼，小小的身子扭了几下，涨红了脸说道：“额、额娘，疼！”
　　雅薇稍稍松开了一些，拍拍他的面颊，含笑道：“今日有没有听师傅的话？”
　　“有！”弘晖骄傲地挺胸，“我会背‘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了！”
　　雅薇捏了捏他的小鼻头，转头问了乳娘一些话，乳娘一一作答。忽然之间，乳娘停顿了一下，声音也渐渐地小了下去：“……福晋，四阿哥来了。”

　　雅薇抬起头，果然看见四阿哥站在院子外头，一双眼睛幽幽冷冷的，看不清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