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昼》苏稚如

12、第十一章 入林

　　春光灿烂。

　　广阔的演武场内只在边沿种了三三两两的几棵树，除此以外并无可以遮阳的地方。微烫的阳光从头顶铺天盖地洒落下来，由白玉石铺成的地面反射入眼底，顾小玉缓缓地眨了眨眼，然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身子朝树荫靠了靠。

　　三日功夫一晃而过，今日就是出发去不妖森的日子。不知是从哪一任宗主流传下来的规矩，每次出发前都要安排领队的长老进行讲话，注意事项念叨了一遍又一遍，顾小玉毫无夸张地说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然而还是要继续听。

　　纪风拘谨地落在她三尺之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谁也不敢看，畏畏缩缩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顾小玉的小跟班。

　　陈羽飞殷勤地拿袖子替顾小玉扇着风，自己热得满额头都是细小汗珠，有一滴晶莹的汗珠在鼻尖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承不住力，“啪”的一声砸到了地上。顾小玉纳闷地斜了他一眼，问道：“你干嘛呢？”

　　“帮师姐你扇风啊，师姐你不热吗？”

　　顾小玉心知他没意会自己的意思，无奈地解释道：“我是说你不去修炼，跑这给我扇风是干嘛来着？不怕顾老头又以你懈怠修行的借口训你？”

　　陈羽飞挠了挠头，眼神无辜地说道：“我不是来送送师姐你嘛。”

　　他入顾长兴门下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几乎是从小跟在顾小玉后头长大的，对她一向十分依赖，知道她此行可能凶险，自是放心不下，又做不了别的，只能跟过来为她送行。

　　“行了，回去吧。”看了眼已经踏上前方高台准备讲话的陈长老，顾小玉回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羽飞应了一声，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顾长兴说他的心性修炼还不到家，不习惯见血，又没有多少对敌经验，不宜过早参加试炼，不然他说什么都要跟着去了。

　　小师弟一走，顾小玉又眯着眼缩回了阴影里。

　　演武场上的人正在慢慢向中间聚拢，不出一会儿就要整合完毕出发了，可她要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出场。

　　难道她又改主意了？不，应该不会。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有东西伴着这道冷哼破空而来直扑她脑后，顾小玉稍稍一偏头，伸出两指夹住了唐茗掷过来的事物——一块入手温润的棕黄色木牌，牌身古朴无华，并无多余的装饰，正面刻着“云天宗”三个古篆大字，背后则是小楷写就的“李徐”二字，灵识探去，其中隐隐还有元力流转。

　　转头望去，唐茗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她身后，对上她的视线，唐茗倨傲地扬了扬下巴，冲她说道：“看来你并没有打算反悔。”

　　顾小玉微微挑眉，说道：“我很少会反悔，对这件事更不会。”

　　“很好，希望最后你还能保持住现在的傲气。”

　　唐茗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用略微嘲讽的眼神看着纪风，说完便领着紫霞峰的几个弟子朝演武场中心走去。顾小玉看了她一眼，带着纪风跟上了他们的步伐，随手将棕黄色的木牌抛到了纪风怀里。

　　“好好收着，别丢了。”

　　“这是什么？”纪风手忙脚乱地接住木牌，上下打量了一阵问道。

　　顾小玉抱着剑走在前面说道：“象征身份的铭牌，不然你以为你随随便便就能参加这次的春季试炼？”

　　要在春季试炼中塞入一个实力微弱的外宗弟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唐茗也的确是下了功夫，直接牺牲了他们紫霞峰一个弟子的名额。不过就为了完成这个赌约，代价会不会太大了点，她就这么有信心一定不会输吗？

　　顾小玉若有所思地盯着唐茗的背影，拉着纪风在人群间站定。

　　陈长老冷脸惯了，站在众人之前照本宣科地念了一番诸如“同门不可相互操戈”的注意事项后便点头说了一句：“此次春季试炼开始。”

　　话音落下，却不见动静。

　　有几个第一次参加的年轻弟子忍不住左顾右盼起来，喧嚷间，却见一个小道童捧着一个彩漆剑盒急匆匆走上了高台。

　　陈长老面无表情地接过剑盒打开，里面是一把如血般鲜红的赤色长剑，剑身遇光即啸，在黄绒布衬底的剑盒里轻轻颤抖着。

　　“那就是开门的钥匙啊。”

　　“是啊是啊，本来往年这都是施长老他们几位的工作，不知道今年怎么突然让陈长老来了。”

　　“你管那么多呢，长老们的事和我们可不相干。”

　　“也是……”

　　站在顾小玉周围的几个弟子小声讨论着，却未控制音量，内容一丝不落地飘进了顾小玉耳中。她抬眸瞥了一眼，那几人青色的道袍衣摆上绣着的是天星峰的标志，再看脸，相貌平平没有什么印象，大约只是天星峰的普通弟子罢了。

　　她收回目光，凝神看向陈长老手中的赤色长剑。

　　这把剑名为赤霞，是云天宗开山祖师爷的兵刃，也是打开通往不妖森的“门”的钥匙。

　　是的，云天宗内有这样一扇“门”，可以跨越空间直抵不妖森，比起毫无预兆与规律的时空乱流来说，这一扇门最大的特点是可控的，只不过需要赤霞剑作为媒介。

　　陈长老握着赤霞剑缓缓插/入高台中心的莲花插孔，随着剑身一寸一寸没入，莲花的花瓣也逐一亮了起来，散发着明灭不定的红光。天际渐渐凝聚出了一片浓浓的云雾，雾里光影交错，似有雕楼画栋亭台楼阁，又似有山林岳麓奇花异草，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就在众人都仰头望着那片亦真亦幻的云雾时，一道红光突然冲天而起，直入雾中。霎时间，楼阁山林统统消失了，只余下一道长而方的光幕，表面如同水纹般轻轻荡漾。不久，光芒散去，“门”后的景色变得清晰了许多。

　　林海深深，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是完全不同于云天宗的景色。

　　“你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来完成你们的试炼，但如果完不成，也不必逞强。这半个月内我会守在这里，万一遇到危急情况，捏碎你的铭牌即可。”说罢，陈长老一撩长袍下摆在地上盘腿坐了下来。

　　“在不妖森中谨慎行事，切记不要擅闯腹地，好了，你们出发吧。”

　　他闭上眼发出了最后的指令，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维系通往不妖森的“门”上。

　　顾小玉和纪风对视了一眼，跟着大部队缓缓前进走到了门边。检查的弟子只粗略地扫了扫，便痛快地挥手放行了。顾小玉用一只手抓住纪风的后领轻轻一提，脚尖一点，整个人腾飞起来越入了门中。

　　仿佛一个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几乎透明的帘幕微微波荡了几下，很快，他们二人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我们也走吧。”

　　看到满意的场景，唐茗弯唇一笑，眼神里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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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眩晕之后，顾小玉带着纪风落到了实处。

　　这里遮天蔽日，几乎不见阳光，她原地转了一圈才判断出来这里应该是不妖森的外围地带，而且看情况，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被野兽怪物攻击的危险。

　　虽然都是从同一个地方进来的，但是要落在一起，那就是完全看运气了。

　　“顾师姐，接下来做什么？”纪风乖巧地问道。

　　顾小玉淡定地吐出两个字：“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