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深忘浅》江照

6、第 6 章

　　大四的那年，我过得浑浑噩噩。课程不多，我却几乎不怎么愿意去上课了。
　　刚刚开始的一两个月，我已经回忆不起来。只记得，慕青一直陪着我。她让我吃饭，我就吃饭，她叫我起来下楼，我就跟在她身后。
　　夜里却是睡不着的。每当我闭上眼，就能看见他们的面目如生。当困极睡去，又总会一梦惊醒，难以控制颤抖。短短两个月，我从一百斤上下，瘦到八十斤。以前的衣服都如同褂子一样，我却根本在意不到这些了。
　　终于有一天，宿舍里只有我们俩。慕青打了饭回来，叫我吃饭。我下床，刷牙洗脸，然后坐下，一口一口吃。什么饭？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吃着吃着，却听到啜泣的声音。
　　抬起头，慕青就在我对面，眼睛肿肿的，眼圈里全是血丝。“言语，不要这样了。”她声音轻轻的，走到我面前，把我的脑袋抱在怀里。
　　温暖的胸腔，能听到她年轻活力的心跳。我一下子伸手也搂住她，像个汲取一切阳光的将要枯萎的树苗。
　　“我知道你很难过，难以释怀。”慕青在我的后背轻柔拍打，“可你不能再这样了。他们也不希望，你这样过日子。”
　　“言语，再这样下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慕青后来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我慢慢哭了出来。从开始断断续续掉泪，到后来嚎啕大哭。
　　同时我也知道了，我再不撑住，慕青就要垮了。我们就像互为犄角的木杆，我的一再软弱退缩，已经让她无法再负荷。
　　这之后，我渐渐走出来。慕青偷偷买了电饭煲，也不再打工，用他们老家的办法给我炖各种补品。有些味道很棒，有些却让我反胃。可不管什么，只要她给我，我就愿意喝。
　　到了三月底，我开始动笔写毕业论文，为毕业设计愁闷。慕青放了心，也开始做她的。好在没出事之前她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哪怕对她来说时间很仓促，最后也过了关。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是我过得最心无旁骛的时间。我们像以前那样，背对背坐着。会互相帮忙看看设计上的缺陷，检查模型。也会在削铅笔时，看看背后的人有没有需要。
　　今天大晴天，冷风却刺骨。我下楼买面条，又碰到那条流浪狗。普普通通的品种，耳朵半垂，瘦极了。回来的时候，我把买的香肠一块一块掰碎了喂，摸了摸她的脑袋——没错，是个姑娘。
　　平日里，她会吃我的东西，却跟所有人保持安全距离。听说被主人遗弃了许多次，都默默跑了回来。而我，今天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般，站起身挥挥手，“跟我回家吧？”
　　转身走道，她果然跟在我身后，尾巴夹得紧紧的。开门，我站在门外，看着还在两米开外的她。我等了足足有十分钟，这位小姐才踱步走进我的家。
　　依稀记得以前两个人刚刚入职时，也想养一只狗。她告诉过我狗的饮食该怎么弄，但我现在的条件，买狗粮实在不想出去。
　　冰箱里还有之前买的鸡腿，我煮面条时就顺便给她煮了。拿了个大碗，呵呵，拿出来的时候，我看着想，爸，给她用了，可别小气啊。
　　她吃得欢快，连带着我也把面汤喝了个底朝天。
　　虽然是流浪狗，但黄白的皮毛还算干净。我拿沐浴液给她洗了澡，洗爪子的时候，她乖极了。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那时候，跟她很像吧？带着满心的悲哀不安，只好抓住眼前唯一的光亮。可后来，却永远坠进泥泞，永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