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深忘浅》江照

5、第 5 章

　　留安下雪了。记忆中的鹅毛大雪，已经是十来年前。那时候中午不回家，在学校附近的公园玩耍，等下午上课，无论男女，头发都冻住。
　　大二的时候，学校这边下了雪。其他几个沿海南方的舍友激动万分，跑出去看雪。其实也就能下一会儿，根本落不住。
　　慕青端着保温杯，站在窗边儿边看边笑起来。我从上铺露出头，跟她说：“没啥好看的，上来，咱俩看美剧！”
　　我是实在没想到，邹辰这么爱好历史的人，会给我推荐这部美剧。当时它的译名叫《危机边缘》，我一下子就入了门道。学校网卡到不行，专门跑图书馆的网吧下载下来，想着跟慕青一起看。
　　我们在被窝里足足看了一周，把当时能看到的才全部看完。之后很久，我们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剧情在脑洞大开着。不过我悲剧了一次，四级头一次没考过，只有三百多分。慕青知道后，定了个学习计划，精确到了周。
　　“姐，不至于吧？”我有点抗拒，我觉得头一次没考好很正常，下次再来呗。
　　慕青头都没回，“至于。你底子太差。”她的话戳中我的实情，不承认，我也得承认。
　　我一直都是资质平庸的人，能考上大学全凭老吗老爸敦促，还有身边出了个邹辰姜岩这种不学文综稳上二百二的人。我只知道邹辰如今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在泡图书馆，好像是研究什么铭文。姜岩天天的弄什么模拟股市，也闲不下来。
　　我确实是底子最差的，上了大学没人屁股后面追着我，根本没用心复习。这般思量着，慕青站在床边拍了拍床，“怎么了？生气了？”
　　心里暖洋洋的，我到哪里再找个她这么关心我的人？于是赶紧说道：“没，我是想着你这么管我，你学业怎么办？”
　　“这你不操心。”慕青笑了，看我的眼神特别亮。
　　从此之后，我对她在这方面的话，几乎做到言听计从。哪怕后来她忙于课题，有时候顾不上我，我也会按时完成应该完成的作业。
　　四级拿了个四百四，我觉得这分数实在不吉利，忧心起六级。等大三上学期考了六级，又是低空飞过，我却乐呵得不得了。先去把成绩单显摆给姜岩，她的专业要求英语超好。
　　等我开始忙于学年论文，我们干脆收拾了下铺，一人放一个懒人桌在上面，背对着学习。要睡觉的时候，就爬上去睡。
　　这样的好处，是整个四年，我们宿舍的成绩都特别好。我们班上其他俩甚至都保研，我还拿了一次奖学金。

　　我有时候会想，慕青读完研应该就会留在留安，或者这里也好。我呢？能考上，就深造深造，考不上，那我也就工作。我们俩可一年毕业，这样不用经历分离，得多好。
　　寒假时，慕青邀我去她老家玩。我跟父母说了声，他们觉得玩一直待在家乡，上了大学也没怎么见过世面，就同意了。
　　我兴高采烈打包了行李，非常幸运地买到车票，跟着慕青回去。
　　这本来应该是完美的事，跟合得来的朋友出游，去据说非常有特色的徽镇，尽管长途的火车让我很疲惫，但心情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慕青的老家古朴整洁，难怪会养育出她这样的女孩子——干净自然。年三十我们一起陪着慕青父母看春晚，她的父母跟我的父母一样，普通又慈祥，叨叨着慕青对象怎么办，顺便还说道了我两句。可她妈妈做的菜实在太好吃，我把这些都顾虑了，只满足自己的嘴巴和胃。
　　初二十点多，慕青跟我正在整理背包，打算出去走走，归属地是留安的电话打了过来。陌生号码，我没打算接。
　　电话又响了，慕青说：“快接吧，万一是熟人呢？”
　　我想了想，怕是邹辰，就接了。
　　“喂？”
　　“您好，请问你是言喻么？”说话的是个女人，语气带着焦急。我心下一紧，应道：“我是。”
　　对方接下去的话让我一阵眩晕，几乎瞬间眼泪就掉了。我期期艾艾茫然应付的样子一定让慕青吓到了，她夺过电话，跟对话交谈起来。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慕青，依稀记得她挂了后，拿我的手机又打出去。等我回过神，慕青正蹲在我面前，一字一句对我说：“言喻，收拾东西，我陪你回去。”
　　我愣愣回答了句好，就不再开口说话。

　　这件事至今回想起来，都是扎心刺骨得疼。我没想到年三十还通电话，我大声嚷嚷着出来玩的趣事跟他们分享，初三赶到，看到的就是他们已经冰凉的身体。
　　说起来，也真是讽刺。别人家喜气洋洋过大年，而我，却得懵懂无知地处理丧事。这事儿当天慕青就打给姜岩，让她去医院确认，怕是诈骗。
　　我没再让姜岩惊动袁熙涵和邹辰，在我看来，少一个人痛苦，是件好事。而等所有事情都了解了，在我身边的一直都是慕青，也只有慕青。
　　假期最后的日子，我待在家里，对着父母的结婚照，不知时光。

　　这段回忆到这里，不愿再去回想。今日留安大雪纷飞，出门的时候，我对家里说：“我走了，起来锁门啊。”没人回应。
　　以前母亲总会叮咛，加衣服，围巾手套不要忘，袜子穿两双。现在，我都能记住了，却不愿再去做。
　　那个寒冷的冬天，几乎夺走了我的一切。有时候我恨起来，也会想，要是没这档子事，我会不会错过？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惶惶不可终日，过着丧家犬的日子。
　　可世界上，偏偏没有的，就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