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浅〗沫花逝事》墨祈年

2、「逝沫花语」>>罪

　　>>「罪」

　　坐在前往京都的新干线上感受到有光影掠过眼睑，列车在高楼耸立的城市当中如鱼贯穿。世界的光线就像是缓缓退潮的大海，带着微弱的色差，有雪堆积在铁路两旁的布满青苔的石像身上，那覆盖着些许灰色的白也大概只有地蔵菩萨才会笑的如此安宁宁静了。

　　车窗外那些间夹着白色光晕的雪花迅速飘过，或是粘贴在了玻璃窗上淡化开来留下水痕。列车内开放的暖气温度却让人沉沉欲睡。我回过头才发现旁边的忍足谦也早已经睡着。大概是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支撑点的缘故看上去睡得并不太好，而距离目的地大约还有一小时左右。期间雅治曾发过简讯过来问什么时候回神奈川，我想了想回复说再过两日吧。锁了屏过后就忘了此时此刻的信号并不太好消息是否发出去的这会事儿了。

　　大约在一年又八个月之前，我与忍足谦也的相遇大概是我不愿意再提起的人生第三件大事以及不愿再经历第二次的过程。而对此他的反应比我更加激烈，毕竟那是本着想要救人的好意结果差点将人推了下去的不怎么好的经历，忍足谦也觉得那真的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日子。据他所说他当时不过只是路过那里，趁着假期来东京找堂兄忍足侑士顺便参观报考的大学仅此而已。
　　还是夏天的时候。
　　是过了雨季就开始烦闷起来的日子。除了那从来就没有安静过的大自然有躲在树叶茂盛处的夏蝉整天叫个不停外，还有就是明明没有放假却丝毫不担心学习的孩子们在院坝里打闹的声音。再加上整片町最近又在大规模的修路的缘故，堵车早已经司空见惯。从早响到晚的喇叭声，果然夏天就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刻。
　　汗水，汗水，蝉鸣，蝉鸣，闷热，闷热，噪音，噪音。
　　东京真的吵死了。
　　即使是只穿着一条纯白棉裙在这个季节也会觉得闷热不已。我站在天台上踩着水泥台阶拉着围栏向外探出了半个身子，而这个时候一定能够听见很多声音，比如楼下人群的嘈杂，机动车的喇叭，以及风呼啸过耳旁带走所有声音的声音。整个世界在耳旁刹那间寂静。

　　然而接踵而至的是天台的门在被撞开的瞬间所发出的「哐啷」声响，它突兀的一点都不像话。明明前一秒还垫着脚尖吹风下一秒便有人正手忙脚乱的大喊着扑了过来：

　　「同学你冷静一点啊同学！你千万别想不开跳下去自杀啊！」

　　然后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股力量向后拉扯着，它似乎急切的想要让我离开这里而我却下意识的握紧了抓住围栏的手向前倾着身子对抗这这股后拉力。回过头去，棕色的发以及少年那张焦急的面容逐渐印入眼帘里。他的口音带有浓重的关西腔，外套上的金属装饰品在阳光的折射下投在水泥地板上一片斑驳光影。它们缓缓地移动着落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是一片盛大光华。是印耀在了瞳孔之后倾泻而出的暖色流光。

　　大概是那么一瞬间，思绪回到了国中时神奈川立海大开学典礼的那个早上，翘掉了早礼的银发少年打着哈欠推开了那扇隔着里和外的门。他在看见了正踩在台阶上的女生时明显的楞了一下，随后微扬了唇角笑的如夜樱般邪魅。

　　——你要跳下去吗？

　　脱口而出的话语似乎至今也还在耳边回荡着。
　　「少年如果我现在就这么掉了下去那么你就是凶手了别拉了。」

　　声音如同掠过发梢的风一样轻盈的落在了耳际，而对方似乎是呆滞了几秒，身后的那股力量随之消失让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前坠去——这真的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经历。来不及惊呼出声下一瞬便有人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将我重新拉了回来。他的速度很快，快到大约就是抢着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将我拉回了水泥板上。

　　「我只是在吹风而已。」我翻了翻白眼站直了身子说：「不过如果我就这么掉下去死了你不用去自责或者自首什么的，记得来参加我的葬礼就好了。」

　　看着对方一脸惊讶的表情我笑出了声。我告诉他我叫浅苍念语时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张口问。
　　「浅仓？」
　　「不对哦，是浅苍。」顺势用手指在锈迹斑斑围栏上比划着：「喏你看，用汉字写的话会比仓多上三笔。」
　　「叫我浅苍。」

　　『那个家伙并不需要刻意去做出什么来引起人的注意力，因为她往天台上一站就足以引起恐慌。哦我是说她那所谓的吹风方式，托她的服立海大这几年的新生们可没少受罪。噗哩。』

　　借着曾经的U-17合宿成员的身份所以相互之间都认识，仁王雅治在Twitter上大肆数落我的罪状时，明治大学刚好迎来了大一新生的开学典礼。背靠在天台围栏上点开一条条提示消息，然后我进入了仁王的主页点开私信编辑消息：

　　『死狐狸你再胡说我就把你在屋顶上吹泡泡这种事情抖出去给你小学妹了。』

　　打完字准备发送时我又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于是又加了个微笑的符号发了出去。再刷新那条推文就已经显示不存在了。天台的门被推开，大概是同样翘掉早礼的少年们走了进来，其中棕发少年带着一脸戏谑的表情：「吶白石，快看有人要跳楼哦。」

　　我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在这个偶尔下下狐狸雨的天气。路面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就连出门也要带把伞在身上以防万一，然而当天下午我和忍足谦也还是同时目击了一场车祸现场。他刚打完球回来，没有和白石藏之介一起回宿舍而是在小吃街上四处觅食。正好望见了在店家门口站着犹豫到底是吃什么的我，身后传来了一股温热气息还没回头就感受到了有人一把勾在了我肩膀上。

　　「哟浅苍，我想吃章鱼烧吶你要请客吗。」
　　「……真不巧。我要吃流水桥面。」

　　店铺所在方向正好相反。伸手把包里的零钱掏了出来，「那么买好后在这里见面？」
　　他接过零钱开心的笑着：「Thank you~」
　　「快把你那蹩脚的关西腔英语收一收。」

　　话音刚落那家伙便冲着章鱼烧的店面走去，我翻了翻白眼懒得吐槽大阪人对于章鱼烧的执着。转身的瞬间身后便传来了重物撞击的声响——

　　它就像是怪兽所发出的哀嚎。如同濒临死亡的海鱼疯狂的游走在礁石之间最终还是一头撞上去了，拖泥带水地带着巨大的冲击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部吸引了过去。是汽车撞到了墙上车头已经变形，而经过的路面上全是黑色的轮胎痕迹。司机卡在了驾驶座上满身鲜血动弹不得。恍惚之间脑海里飘过的画面让我一怔。

　　是有人摇醒了国中二年级还在课桌上午睡的我然后焦急的张着口诉说着什么，却每个字都重达千斤的传达到了耳际。

　　浅仓！你的父亲在回大阪的路上……

　　却只是一瞬间而已。

　　周围的人群手忙脚乱的进行着施救，还好汽车并没有侧翻不然在着闹市区里估计会引起更大的伤亡。我走过去看见忍足谦也也在，少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也难怪毕竟就在他身旁发生的事故。

　　「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要撞上的时候我听见司机喊刹不住车快让开。所以我就避开了。」

　　「也还好你速度快能反应过来。」我打量着这辆发生事故的汽车：「这么新的车很明显不是刹车老化了吧。要嘛就是刹车管被剪掉了要嘛就是刹车片上抹了油。不过——我觉得在这个汽车都有了自检的时代里第一个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偏向第二个好了。」

　　「毕竟是偶尔会下狐狸雨的天气，地面那么滑根本不需要让它刹不住车只用增加刹车距离就好了。但如果是我的话，在这个年代里我会选择把刹车油放掉。」

　　自顾自的说完抬起头才发现忍足少年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你为什么懂那么多。」

　　我愣了愣。伫在原地想了许久，大概是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应付话语。
　　「去吃你的章鱼烧吧。」

　　大学一年级我做过的最愚蠢的事大概就是冲着食堂免费午餐券去参加了校运会的女子三千米长跑，其愚蠢程度绝不亚于国中时的一千五百米。参加理由同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国中时我迟到了，到达会场的时候甚至连最后一名都跑到了终点线上。

　　然后有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我抓了抓额前的碎发笑嘻嘻的回望着他：「其实我做了个梦，梦见给老师请假了，所以我就迟到了。」
　　「……去死吧你。」

　　看狐狸翻白眼的样子我想这或许真的不是一个什么好的理由。

　　行动少了思绪便多了起来。即将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我才回过神来叫醒忍足谦也，下车的时候雪已经停了，运气还算不错。打开手机跟着导航找到了提前预定的酒店，办理好了入住手续之后谦也便过来问我要不要出去逛逛，因为现在直接上山去神社的话回来估计就太晚，夜里的山路并不好走更何况会有迷路的可能。并且他也并不急着回大阪。

　　因为白石似乎是正考虑着怎么在他新入学的前邻居面前装深沉，过完新年祈福这种事就放弃了他的老相好扔给了我照顾带来了京都。也不算是特意带来京都，谦也只是说想来这边来看看风景，而我则是要去贵船神社办事。说到底也只是顺路同行了罢了。

　　当忍足谦也给我说起白石的邻居兼学妹的时候，我想了想问他那姑娘是不是叫今枝。他愣了愣看着我问怎么认识，我说她可是神奈川的人，而我的国中高中都是在立海大毕业——或者还能追溯到更久以前。他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我忍住了告诉他一个无聊的八卦是关于今枝手机相册里的一个分组，里面全部都是仁王雅治的照片但又想了想怕他误会了什么，就没把仁王模仿白石打球的这个梗说出来而直接结束话题了。

　　毕竟少女情怀总是诗，身边两个活生生栽在了学妹身上的例子我伸出手拍了拍谦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告诉他说：

　　「少年啊。你可不要重蹈覆辙哟。」

　　他看了我一眼，将刚买来的章鱼烧戳了一个毫不犹豫的塞进了我嘴里，烫的我差点不能自理。

　　毕竟神奈川可不会下雪，明明是冬天也一点冬天的样子都没有。闲聊着我们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马路边，正巧红灯，他低下头掏出手机，而红绿灯上正显示着倒计时。5，4，3……

　　恍惚之间，似乎是感受到背后被一股力量推了一把身子向着那车流不息的马路中间倒去。那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他感觉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车灯刺痛了眼。有汗滴从额头缓缓滑落。震惊，疑惑，不解，甚至还有其他都来不及思考——那即将迎面而来的汽车。

　　2．
　　下一瞬，向外倾倒的身子却停了下来。忍足谦也顿了顿咽了下口水转过头来，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拉住他衣角的手上然后望向我的眼睛。我就这么对视着他那双湛蓝色瞳孔。那双宛如玻璃裂开后不含一丝杂质的神光让我微微一愣缓缓看向自己的手。

　　1．
　　——转绿灯了。

　　大概没有人能够义无反顾的赴死，脑海里突然蹦出的这么一句话我仿佛听见了有栖息在电线杆上的鸟雀们拍打着翅膀然后尖叫着离去的声音。

　　去年的那场校运会。直到站在跑道上我才幡然醒悟自己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应援是每次跑过自家专业阵营的时候听见的「就剩下两圈了加油啊浅苍！」然而这却是我第三次跑到这里的时候听见的声音如果可以重新再来一次的话，我会选择继续去做那个给老师请假了的梦。

　　有少年突然出现在旁边递了瓶水给我。

　　「你倒是使劲跑啊！」

　　是啊是啊。你看我使劲跑了那么多年最后跑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