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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静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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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地,帐外站着一个人,问道:“怎么,并未赢得美人归?”
安亲王默默地点点头。
“皇侄可有打算?”
“我宁可让出江山,他却不肯退让。”攥紧了拳头,“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我也可以予取予求。”
黑衣的女子跪在地上,旁边放着行凶的利刃:“请皇上降罪。”
那一剑伤得并不严重,只是又使今天的箭伤复发,所以很虚弱,伊瞳的脸色苍白,但语气十分严厉:“为什么要杀她?”
暗冉咬着嘴唇,不答话。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朕的命令,擅自行动,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我……是把皇上放在心里的……”暗冉低声说。
恼怒的伊瞳并未听见:“你说什么?”
“我,是把皇上放在心里的最深处来守护的!”暗冉抬起头,直望着他的双眸。
伊瞳愕然。
“我知道自己只是您的仆人,所以从来就没有奢望过什么,可是那个女人,”暗冉咬碎了银牙,“她什么也没有做过,凭什么得到您同等地位的对待,甚至……喜爱!”
“没有她,安亲王就不会和您反目,没有她,您今天也不会受伤!只要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女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存在,伊瞳伤脑筋地想,看似柔弱的女子,一旦为了她心中重要的人,强大的力量就能从那孱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来,还有巨大的精神力,再多的苦痛都能忍受。
伊瞳望着虚空长长地叹气:“暗冉,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伊瞳修养了几日,伤势渐渐好转。每一日执山王都派军兵攻打城池,战况十分紧张。颇感焦急的段晔看他的身体快要复原了,就好生相劝:“皇上,这里实在是很危险,不如回转京城再做打算吧。”
伊瞳眼波一扫,似有不悦之色,却也没有立刻拒绝。
段晔大受鼓舞,接着说:“您在这里虽然能鼓舞士气,可是将士们都要担心您的安危,反而不能全力作战。而且您还另有任务呢。”
“什么任务?”
“不是要诱敌深入吗?如果诱饵不够大的话,敌人又怎么会乖乖地深入腹地,陷入我们重重包围之中呢?”
伊瞳凝神思考了片刻,展开地图:“这几日,朕秘密下旨给各省官员,命令他们集结军队,慢慢地从边缘对叛军形成合围之势,只是叛军的主力尚在一处,要消灭还不是件简单的事,必须要令他们形成狭长之势,好分而击破。”
“皇上英明,现在正是时候了。”
眼看诱饵自己跑到嘴边,还没咬上一口却又溜了,这对急于品尝美食的人来说是个致命的诱惑。相信执山王一定对近在眼前却又逃之夭夭的胜利急不可耐吧。
“黄口小儿,竟然逃走了!”执山王果然不负众望地勃然大怒。只要抓住他,一切就会结束了,可是竟然让他跑了。
“王叔何必心急呢,攻入京城是迟早的事,就让他安享几天吧。”
“大军给养如何?”
心腹喻连善回道:“供给充足,王爷请放心。”
“好,命令三军鼓足精神,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入京城!”
执山王心里明白,这场仗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等到入主京城,新主登基,局势就会慢慢安定下来,所以,现在拼的是速度。
和来时不同,伊瞳走的时候只带着随身的几名侍卫,和段晔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京城。看着如同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皇帝,朝臣们更加迈力地猜测前方的局势,终日惶惶。
先前出征伊瞳带走了大量的御林军,现在独自回来,把原本保护皇城的军队留在了前线,一旦叛军攻进来,京城将没有能力抵抗,面对这样的说法,伊瞳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用御林军把叛军挡在中原地带,总比挡在皇城外要好得多吧。如果他们真的攻入了京城,那么抵抗也是无意义的了。”
真是谬论,朝臣们仰天长叹,只好回去继续发愁,更有甚者,暗地里收拾家中值钱的东西,准备在形势不妙的时候溜之大吉。
可是执山王在攻城的时候并未遇到很大的困难,所谓的皇家精锐部队御林军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就四散奔逃了。“料那小儿也训练不出什么真正的军队。”满意地看着城门大开的执山王,只留下一少部分的队伍占据这座城池,大休整了一天之后,又继续向前开拔。
这时,他们离京城已经很近了。
伊瞳无论先前多么镇静,现在看见局势迅速恶化也有些坐立不安了,在书房里不停踱步,段晔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劝他:“皇上,也不要太焦虑,事情总会有好转的。”
伊瞳停下来,带着一丝苦笑说:“段晔,你知道吗?已经有大臣劝朕离开京城了。”
京城是皇家的所在,是皇帝威严的象征,离开这里,无论去往何处,都是如丧家之犬一样狼狈,只顾自己的性命,把帝王的尊严踏在脚下的逃走。
“皇上,我觉得只要能过了这次难关,您的首要任务是肃清朝臣。”
满朝都是这种没有气节的大臣,到了关键时刻只能给皇上乱出主意,这样的臣子,毫无用处。
长久以来都是仅和几个重要的人在一起商量国事,因为信任他们,所以放心地倚重,可那些人一个一个地离开了,孤独的自己才发现,原来除了他们,身边已经没有了可以将无限的信赖托付的人。
真是失败啊,伊瞳的嘴角弯了上去,是苦涩的。
青烟缭绕着盘旋上升,在空中划出一个一个飘渺的圈,然后又轻易地被风拂散,空留下青色的痕迹。可就是这样的不着痕迹,能给自己带来静慰。
将长长的腿盘起来,伊瞳闭着眼睛坐在蒲团上静心思索。每次遇到为难的事情,自己总喜欢来这里,静谧得几乎与世无争的气氛可以轻易地让自己的精神松弛下来,忘却无谓的烦恼,更加集中地思考首要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心可以在这里,感觉到温暖。
那虚无的青烟,飘在空中的时候还残带着火的余热,但已经快要逝去,所以只是那样的若有若无,仿佛母亲的手,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穿过阴阳的交隔,用残留的温度来抚摩自己的脸颊。
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却依然贪恋着那个温度,即使是幻想也好,也能在那里回忆起过往的片段。
母妃,您是否在注视着我,用总是带着淡淡忧伤的眼神,从天空上望着我?
能否成功,就在此一举了,如果上天注定儿臣消亡在此,那么,陪着您走向云彩的另一端,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伊瞳恭恭敬敬地拜地叩首,然后起身离开,轻轻掩上了门。
“皇上。”一个甜美的声音混着柔和叫着自己。
伊瞳回过头,看见了气喘吁吁的女子,应该是一路很急地走过来的吧,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鸾盈,什么事?”
鸾盈稍稍调理一下紊乱的呼吸,说:“段小姐让我请皇上过去。”
“……知道了。”
“皇上……”鸾盈再次叫住了他,声音是怯怯的。
“怎么了?”
鸾盈睁着乌黑的眼睛,满是胆怯和担心:“皇上,我们……会输吗?”
叹了一口气,伊瞳背过身,迈着缓慢的步子:“这要交给老天吧……到了最后关头,朕会将你们遣送出宫的,……你就放心吧。”
鸾盈呆了一阵,随后小步跑着跟上伊瞳,眼里是极其复杂的神色。
段晔难得的把自己修整了一番,从来都穿着男子服饰的她没有花一点心思在外表上,尽管被伊冰几乎嘲笑致死,她也还是我行我素。
对着铜镜梳理头发的段晔在镜子里恍惚看见伊冰站在身后,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说:“猴子啊,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
猛然回头,衣袖把镜子也带到了地上,可后面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咀嚼着苦涩的滋味,段晔把镜子扶好,忽然想起不知道什么人曾经说过,将死之人常会看见已死的容颜。是自己大限之日临近了吗?伊冰,你知道了这个不久的未来,所以特意穿过阴暗的地府,来给我一个警示吗?
我害怕失去很多东西,可并不害怕失去生命,如果生命不在,心,就不会感觉到失去重要人时的痛苦。
所以,在告别属于我的世界的时候,我最大的渴望,就是死。可我不能够,我要带着他们给予的生命,无论多么痛苦,都要活着。
现在,我已经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了,所以即使死去,也可以微笑地看着他们说自己曾经很坚强地活过,没有遗憾。
镜子映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修长,挺拔,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嘴角挑了上去,眼睛也弯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笑。
还有,遇到了重要的人。
“事到如今,大家倒都是难得的平静。”伊瞳发话。
段晔站起来面对着他:“那是因为已经没有了着急的必要。”
因为还有一线希望,所以拼命,如果希望断绝,反而心如止水。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可那是朕的责任,与你无关。”
“事已至此,皇上认为我能脱得了干系吗?即使逃得了一时,相信执山王爷那么重情谊,挖地三尺也会把我拉出地面。”
“那么,再享受一下这短暂的安宁吧。”
此时,执山王的军队就驻扎在京城外,虎视眈眈地窥探着这座尽显皇家尊严的城池。
是夜,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在执山王的营盘里闪展,躲开巡逻士兵的视线,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栅门的前面,未等把守的士兵察觉,那黑影就捂住他的嘴,用锋利的匕首划开他的喉管,血扑得一声喷洒出来,像血的喷泉,士兵就无声无息地翻然倒地,觉察到同伴异常的另一个士兵喝了一声:“谁!”待走近些时也是连最后的惨叫都没有发出就命丧黄泉。
黑影把两具尸体拖在一边,再仔细观察看周围没人,就翻身进了栅栏,看到了堆放得如同小山一样的粮草。这些粮食是今天刚刚运来的,有的还来不及从运送的车上卸下来,胡乱地散落在地上。
那人揭下面上的纱巾,那是极具媚惑的脸,只是冷至冰点,正是暗冉。她掏出火折子,放在口边轻轻一吹,见了空气的硫磺立刻燃出火星,暗冉把它扔到了粮草堆积的最高处,火一遇到干燥的粮草马上蔓延开来,刹时就火光冲天,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巡逻的士兵率先发现了火势,慌忙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快点来救火啊!”
睡梦中的军兵被喊声吵醒,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慌乱地胡乱穿上件衣服就跑出来,用水桶、盆,总之能盛水的容器都用上,一起向着着火的地方赶去。
执山王也被惊醒了,急忙问副官:“出了什么事?”
副官连呼吸都十分困难,紧张地说:“禀……禀报王爷,粮草……失,失火了!”
“啊!”执山王也顾不得王爷威严,披上件外衣就出了寝帐,抬头看见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快,所有人都去救火!”执山王咆哮着。一旁的副官为难地说:“王爷,要灭火……可能有点困难。”
“什么困难!”
“水不够。”
“那就去城郊的人家要水!派出一队人马寻找水源,快去!”
偌偌应声的副官急急忙忙地走了。冷静下来的执山王心头凉了半截,即使找到了水,大火恐怕也已经把粮食烧得干净了。
就在这时,城上突然亮起火把,与另一端的火光相映成辉,战鼓声隆隆响起,城门大开,大批的军兵从里面涌出来,猛虎一般杀进执山王的军队。正在慌乱救火的士兵根本没有拿出武器,只有避开对方的冲击,四周散开,凭借着勇敢和经验空手应对。
护卫保护着执山王穿上铠甲,骑上战马,可是放眼望去,皆是逃逸的士兵,和手无寸铁没什么两样。狠狠地一捶大腿,执山王有些想不通:大部分的御林军都在不久前留在了前线,而且溃不成军之后就只顾逃命了,京城里应该没有军队了才是,难道是地方来了援军?可是中原的和平地带也有这么训练有素的军队吗?这些将士,和以往遇到的乌合之众完全不一样,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难道说皇上暗地里秘密训练了自己的队伍?
执山王一边胡乱猜想着,一边努力集结队伍,和偷袭者对抗。
一夜激战。天微微破晓,战斗了大半夜的部队分批退回城里,城门再次紧紧关闭。执山王的军队已经没有余力趁机攻打城池了,每个人都筋疲力尽,一看见对方撤退,浑身就泄了力气,瘫软在地上起不来了。执山王骑在马上到处察看,进入眼帘的都是面露疲惫之色的士兵,他们脸上被烟熏得辨不出本来的面目,身上的泥土和着血迹,分不清是自己受了伤,还是对战时溅上的。再看看存放粮草的临时仓库,已经成为一片焦土,大军的命脉消失在昨天晚上的冲天大火里。
执山王的脸色铁青,命令道:“四处察看一下,若有人家就借些粮食应急。”
“属下已经派人去了,可是在我们到来之前,朝廷就向他们征收走了所有存粮,他们也只剩下活命的粮食而已。”
“那也要运过来!”喘着粗气的执山王心里十分清楚,就算抢了百姓的粮食,也是远远不够士兵们的口粮的。这时有人禀报:“报王爷,押运粮草的通道在昨天夜里被截断了!”
狠狠地握着双拳,像要把手掌扼断一样,执山王咬牙切齿,封伊瞳,你是要把本王逼死在皇城脚下吗?即使朝廷没有征收走百姓的余粮,即使他们没有截断粮道,远水也始终解不了近渴,既然粮食都在城里面,那么,就攻下这座城使大军活命吧。
执山王看着这座城高大坚固的城墙,自信虽然受挫,却并未减少。
锋利的刀刃,是埋在看不到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