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
子夜时分，星幕高旷。
夜色下，一驾马车在道路上疾行，车篷悬挂的金制角铃，随着马车行走而叮咚作响。
车中平稳，铜炉飞出袅袅青烟。抱朴散人正打坐，忽然睁开眼。
他侧耳聆听片刻后，沉声吩咐：“改道，走正门。”
赶车之人不明所以，手下却未停，马车驶向了另一条岔路。
后半夜，马车停在了骊山西郊的一处府苑前，门庭上书“坐忘观尘”四字。
黑夜里，这处院落一片静谧，如云水仙境。
此时，门口守着紫衣侍卫，戴黑金半面罩，配赤乌刀。
抱朴散人进门后分花拂柳，穿过曲径，眼前便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面氤氲着雾气，有扁舟漂浮，悠悠而歌。这是迷雾阵法，以《道德经》为屏障。他沉声，却音若洪钟：“致虚极，守静笃——”
那艘小船听了此暗语，在水面上又是一荡，眨眼间来到了岸边，请他登船。抱朴散人上船，穿过迷蒙雾境，几息后，便停泊到了湖中心的亭子旁。
亭子里的人一身浅玉色直裾，背对着他，广袖随微风而动，只见其背影，便觉高华。
“徒弟诶……”抱朴散人一笑，足尖点水，跃进亭子里。
他一生有两个弟子，取名也懒得花心思，就随口说了句“素处以默，妙机其微”，于是，大弟子成了妙机，小徒弟成了素处仙君。
而小徒弟继承了师父的懒惰，俗名是郦清悟，墨宝也就随口起名叫“清悟墨禅”。
郦清悟一回头，就被抱朴散人揉乱了头发：“陛下已听了你的，那女人是没事了。可为师记得，你说若救了她，一切便会脱离了掌控，为何仍要如此？”
郦清悟谴责地看他，抱朴散人嘿嘿笑着收回手。
——为何要救？
天机，是不能告知任何人的。
郦清悟顿了片刻，最终也只是回道：“她也是变数。她虽自棺中起，但凶中未必是险。”
“也是变数？”
抱朴散人蹙眉，捋须沉吟：“如此说来，宫中竟是有两个变数了？”
一个就已经足以祸乱后宫，还一来成双，后宫要疯了好么。毕竟先帝朝的后宫之祸，都差点毁了国基。
郦清悟给师父斟茶，想了想安慰他的说辞：“既是变数，便有双刃之利险，我且留她一段时日，看她究竟存了什么打算。若是有不臣之心，自然留不得她。”
反正要杀她也挺容易的。
茶杯推过去，此刻湖面上忽传来异动。
这片湖是环岛而筑，微弱的震动便有波纹涟漪，此刻轻微的异响穿透雾面，抱朴散人抬头，眼中映出了不速之客的身影。
郦清悟没有回头，一手敲击铜铃，一手在石案上一拂。案上的长剑被震飞，乌黑古朴的剑，在月色下寒光凛然，百年沉积残血的气息扑面而至。
长剑裹挟着肃杀之气，飞出数丈，迎面以削铁如泥的劲道，将那个不速之客远远震飞了出去。
那人被震出一口鲜血，还未来得及出声，两名紫炁侍卫悄无声息从天而降，制住了人，将他押入湖心亭。
郦清悟和抱朴散人依然端坐于亭中。那一身黑衣的不速之客，也被带到了二人面前。
“你身手倒是极好。”抱朴散人一眼识出了黑衣人：“跟了贫道一路，究竟目的何在？”
那人不答话，目光已经落在了方才那柄剑上。
——中原名剑，山海灭。
晋国开国时，太-祖供奉于神坛之利剑。
此剑历来被帝王供奉于奉先殿。可有所号令，甚至有废立大统之权！
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这个素处仙君，和先帝是什么关系？
那刺客的脑子快不够用了。
他困惑的目光望向郦清悟，对上后者的视线——双目如寒潭深渊，高高在上的威压，竟迫得他垂头。
“万不敢对二位不敬。乃是家主想求问，那句传言——”他眼睛一转，顿了顿：“那句‘晋过五世而亡’的传言，可有什么解读？”
“……”
湖心亭一片压抑，刺客却感觉出，眼前的人在压制怒意。
他抬起头，只听郦清悟淡淡道：“这不是你真正的问题。你家主人，究竟是谁？”
那人悚然一惊，而下一刻，郦清悟的眼神忽然深邃了几分。用的是道门之术【窥斑见豹】——“窥一斑而见全豹，睹一目而晓神思”。
那刺客察觉到他在试探自己的记忆，慌了一瞬，随即口角流血，倏然倒地，气绝身亡。
“是个死士，”抱朴散人伸手一探，知道这人是救不活了。他以眼神询问郦清悟，后者惋惜地看一眼：“他怕我探知到他的秘密，情急之下，只好自我了断。”
所以也没能看清，究竟这人背后，隐藏的是什么人。
只感到了无穷尽的麻烦。
抱朴散人摇摇头，郦清悟对着那人尸体，也算是有始有终的答复：“一句近百年的传言，如今变数已至，你的主人可以不必惦记了。”
因为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无论是命运，还是国运。
侍卫把尸首拎走，抱朴散人端起茶。提起那个流传近百年的传言“晋过五世而亡”，他看向那柄山海剑——废立大统之权啊。
“当今天子，值得你继续守护么？”他忽然出声问道。
天子废立，事涉国体。否则宫里那位太后不会犹豫良久，也没敢换个皇帝。
萧怀瑾，正是晋国第五代君王。
他十岁登基，所以这些年，政事一直由何太后把持。虽然太后前几年还政于天子，但积威不变，如今太后还是隐然的当家人。
“虽然萧怀瑾行事极端，多有幼稚，”郦清悟将剑收了起来：“不过如今有了变数，再静观以待吧。”
抱朴散人被茶烫了嘴，口气中不免有两分低沉：“说白了，你还是心软。若非当年……”
他顿住，看了对面的小弟子一眼，自觉失言，笑了笑，话便跳跃着转开了：“但愿德妃承你救命之情，不要祸乱了后宫。”
夜风吹皱湖水，拂来凉凉雾气。郦清悟沉思道：“敌在暗处，她的处境应该是很危险。过几日，我应该去会会她。”
***
后宫的夜，安静莫名。
谢令鸢抱膝而坐，回味她眼下面临的局势。
宫中虽有胡床，但盛行的还是跪坐，房间地上全铺着坐席。今天要不是为了演世家贵女，她早就随便盘腿一坐了。但时人重礼仪，认为女子趿坐或盘膝是不雅的，敬香礼佛时尤甚。
风流名士盘膝是洒脱，女子便是家风不正。
可没有板凳的眼下，若跪坐一天，她就可以上演“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摩擦”——爬着走。
外面窗户大开，星辉高旷而明亮。她走到窗前，蓦然忆起，已经是很多年未见这样美丽的星空了。上一次，大概还是小升初的时候，父亲带她去了天文馆。如今忆起，竟无比想念：“如何才能回去啊……”
我的金叽奖影后……
星使坐在门口，孜孜不倦提醒她：“当您的声望达到千古流芳，就可以回到原先的世界了！”
谢令鸢：“……”嘴角抽搐。
她回想方才，重阳宴看到的一幕幕——也就是说，她要在一群掐货心中，千古流芳？
可影后我也是个大掐货好么。
“您想想，若是那些容貌绝色的女子，最后都对您崇敬万分、倾慕不已、心里眼里只有您……”
“呃，似乎也是痛快的？”谢令鸢遐想了一下，竟然有点神往？
若真做到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回去后，都能和二十年死对头的林宝诺当闺蜜了。
她振作了起来：“另外八位落陷星君，都是哪些人？”
星使闻言，神秘一笑。
一看这笑容，谢令鸢下意识觉得不妙。
她后退了一步。
“恭喜星主，第一个任务：慧眼识星——”
什么慧眼识星啊？
谢令鸢要崩溃了。
“九星落陷，便是不在其位，背离其政。”
“所以，您要在后宫的三千佳丽中，找到另外八位落陷星君。天道犒赏，每找到一位星君，您便可获得‘气数’和‘声望’。”
她胸有丘壑地一挥手：“行了，说白了就是新手村任务。说吧，怎么找？”
星使笑得更让人害怕了。
“你们九人同属星君，星心相印，所以……只要一个拥抱，便能窥见她们的主星了。”
谢令鸢摆了摆手：“简单，就是拥抱么，拥……什么？！”
听了这简单粗暴的辨识法……
谢令鸢都惊呆了……
她起身，差点掀翻大殿的天花板：“你，认真的？！”
星使笑得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拥抱，是情谊的体现。”
谢令鸢：“……”
什么鬼啊，后宫佳丽三千，一个个……拥抱，德妃会因“扰乱后宫”被治罪吧？
她真想说一句，思想有多远你滚多远好么。
她陷入了“被迫作死”和“不作就会死”的艰难抉择中。半晌终于灵光一闪：“她们落陷，是‘背离其位、不在其政’对吗？”
星使点头。
“那我知道怎么尽快找到她们了。”谢令鸢一拍手，唤来殿外值守之人：“待到卯时，把今天拨过来伺候的人，全都叫过来，本宫有话要问。”
吩咐完，她不禁深深陶醉于自己的机智中，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放心，很快就能给你把九星找齐。明早，我就去见太后。”
如此不着常理的计划，她得先求一张免死金牌才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