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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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正殿外，阳光正炽。
内卫们在门外浇了油，外面圈了一层石棉隔火，准备等皇帝发了话，就放火烧宫，永绝后患。
萧怀瑾御驾亲烧，远远望着巍峨高耸的宫殿。
苏祈恩跟在他身后，对着大殿扬声道：“谢……德妃娘娘，您为陛下护驾有功，陛下感念，定会对豫章谢氏多加……”
“陛下明鉴！”
砰的一声，丽正殿鬼屋的门，敞开了。
已故的谢令鸢一身红衣，“噗通”跪下：“嫔妾未死啊！”
众人被突然闯入眼帘的“死尸”，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身边的侍卫唰唰拔出刀：“护驾，护驾——”
谢令鸢一气呵成，连标点符号都省略了：“陛下，请听臣妾禀报！”
“当日臣妾中了一箭，因护驾是功德无量之事，于江山社稷乃无上恩德，是以魂魄去了……西方极乐净土！走了一遭！”
这也可以？
侍卫们举着嘴张大了刀，纷纷觑视天子的神色。
唯大总管苏祈恩从这寥寥的三言两语里，嗅出了恭维和邀功的双重意味，不由对死了的德妃刮目相看。
然而……他心中叹息，天子信奉道教，这话打动不了他啊。天子与太后佛道相争不下数年呢。
“臣妾在天国，见光芒大盛……”谢令鸢文思如泉涌，各种溜须拍马信手拈来：“佛祖见了臣妾，咳……说陛下真龙天子，圣光照拂，因此臣妾命不该绝，理应回到人间，沐浴着陛下的圣光！”
“圣光”二字特意加重语气，她旋即擦起了眼泪，嘤咛一声：“臣妾十分思念陛下，迫不及待回来了……”
不用这么迫不及待，我们不想你回来啊！
众人心中悲鸣。
然而他们总不能反驳她一派胡言，否则岂不是否认萧怀瑾是真龙天子？
再说了，哪有诈尸回来还如此口齿伶俐，甚至拍起了拍马屁的。
大义说完了，谢令鸢举出物证，她伸手，手腕上亮了一串白玉珠子：“此乃佛祖恩赐，以褒奖臣妾护驾有功。”
这串玉珠亮出来，苏公公便明白了。
玉珠是入棺时没有的，上四妃的下葬规格里，没有这等物事。
而德妃……和从前一比，气质确实有些说不出的变化。
萧怀瑾的目光从那串玉珠上挪开，想到毕竟是为自己而死的女人，他不至于绝情断义，但心里也是麻得慌，遂吩咐宫人道：“去问皇后和钱昭仪，她们料理过丧事，这玉珠可有下葬。再询各宫私库，有无遗失此类物事。”
他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心中却想起了小时候二皇兄给他讲过的志怪故事。
神游一梦，海上仙国，醒来又如真如幻——那么德妃之言，真耶？假耶？
一旁，从大慈恩寺请来的住持，停了诵经，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起身问：“净土上界，都有些什么？”
这对谢令鸢难不倒，她演出一副神往的表情，侃侃而谈：“西方极乐净土，有巨翼鲲鹏，展翅可高飞万丈，其上乘坐数人，瞬息便横跨千里。有巨槎可自由往来月宫、荧惑，人人皆可千里传音、隔空对话。应对战乱，只需三尺弹丸，便可移平一座城池。”
飞机、飞船、电话、核-弹，够震慑吧。
其他人听得入神，萧怀瑾却已经想到了旁的——无论德妃是否虚言，他都要让别人承认这是真的，以作为天降祥瑞、君恩照拂的吉兆。
这才是最好的利用，总比把她当邪物烧了强——倘若宫中闹邪，天子和三公是要被弹劾的，民间也会民心动摇。若有心人传播流言，就更为不利。
为了民间舆论，丧事也得喜办。
麻烦就是……总不能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说自己是天降祥瑞了，这需要权威人物的背书。
他正思忖着，忽有人传报：“陛下，抱朴散人于宫外求见。”
抱朴堂是国观，抱朴散人亦是先帝所信赖倚重之人，萧怀瑾询道：“因何而来？”
“他只说携了份【清悟墨禅】求见，您看了再决定是否……处置德妃。”
旁的众人皆是一震，面露讶然之色。
萧怀瑾当然也知道，有一个人的墨宝，能让各国国君趋之若鹜。他的真迹，因用的特殊端砚，墨中隐隐透紫，绝难伪造，被称为“清悟墨禅”。
这人还有个外号，叫“素处仙君”，倒不是成仙，只因他博古通今，少年时著有举世闻名的《素处星经》，钻研“七政四余”星法，远译海外，东至扶桑，西至大食。各国太史局学本，均出于此。
“七政四余”乃是前朝引入了犍陀罗国的星经，结合中原历法，所开创的天文计算学。然而因极度艰深，且涉及算术、形学，是以几百年来，掌握之人甚少。
熟掌七政四余，可计算天下大势。他的“弧角择日法”，甚至可以计算国运。所以“清悟墨禅”在北夏、西魏等国亦受重视。
而这一次，对方居然托人将真迹送来，叫萧怀瑾颇感意外。
***
抱朴散人很快进了宫，花白的头发束冠，长长的仙髯，仪容却未见老，精神矍铄。身后还跟着六名道童，神色恭谨，皆服青色道袍。
他见了天子，遥遥便要行礼。
其实萧怀瑾幼年之时，曾见过抱朴散人——彼时对方断言他二皇兄“于宫闱无缘，长在紫宸迟早夭折，活不出十岁，唯皈依佛道”。
后来果不其然，先帝朝的后宫争斗，已经到了惨烈的地步，二皇兄与其母郦贵妃皆被生生逼死了，时年仅八岁。他还被太后强迫去跪过母子俩的灵位。
从那以后，萧怀瑾对于这位料事如神的抱朴散人，就有种尊敬，此时免了礼：“有劳道长，不知是为何故？”
抱朴散人对下面人示意，便有两位道童捧上了一尺见长、以青玉为沿的特制卷轴：“仙君夜观天象，宫里似乎有变故，然事涉天机……兹事体大。”
萧怀瑾一怔，竟不想此事还扯上了天机。
他才活了二十年，却也真是什么极端的事都碰上了。
接过抱朴散人递来的卷轴，他拆了金丝结，打开卷轴，泛着浅白银光的特制纸张上，笔锋苍遒，是一种力透纸背的帷幄在心——
“异象可留。”
萧怀瑾抬起头，丽正殿前，谢令鸢跪在白玉阶上，秋风拂起她的长发，她被侍卫以刀剑相对，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人畜无害。简直不像以往那个满脑子钻营争宠的女人。
他微微一笑，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丧事喜办啦！
眼下他的妃嫔死而复生，乃是天恩，也是他君泽庇佑的象征。清悟墨禅，也恰好印证了。
如此一来，那些可能于国统不利的谣言将不攻自破，什么“晋过五世而亡”，以后京城乃至天下，都会传颂这桩奇闻！
他几乎是以灼灼的目光看着谢令鸢。
可给谢令鸢吓得一哆嗦：“……”
这当口，曹皇后的回话也传来了，自然她和钱昭仪都没敢来，是中宫主事公公抱着尚服局的册子，哆哆嗦嗦地远远站一边，叩首道：“陛下，德妃入棺之时，确实是没有戴玉珠下葬的。皇后娘娘说，她和钱昭仪恪守着本分，万万不敢逾制。”
萧怀瑾抬手，底下得了令，等着放火的侍卫收起了打火石退下。
谢令鸢方松了口气，又听得一声传报：“太后驾到——”
瞬间，周遭比她刚才诈尸推门时，还要诡异几分。或站或跪的人，皆是鸦雀无声，大气不敢喘。
谢令鸢麻了，心想：你们能一起上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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