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离阳光》满江月

4、清明的秘密

　　夜终于彻底寂静下来。
　　柳清明却依旧辗转难眠，林辉那张浮满惊愕和不可置信表情的脸在黑暗中一直浮现在他眼前，代替了姜子邵那另人憎恨的嚣张面孔，折魔着柳清明脆弱的睡眠神经。
　　连相处了两年的好友见到自己的真实模样时也要露出那种表情吗？柳清明感到自己很受伤，在鼾声此起彼伏的寝食里，一声充满郁闷无奈的叹息轻轻飘荡开来。
　　柳清明忽然间很想念自己的家，那是一个距离D市一百多公里远的平静祥和的小镇，每天早晨小镇上的人都会聚集在早市上熙熙嚷嚷，或买或卖为着生活勤劳而艰辛地奔泼，他的父母就是其中的一员。
　　柳清明想起了比自己大了整整八岁的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的大哥，那个一直在村镇上领着一群人为别人建房子的大哥每次见到他时，都会宠溺地揉搓他满脑袋乌黑柔软的头发，然后双手拉扯着他的脸颊欺负他，在他挣扎着跑掉时还会发出小孩子般恶作剧的笑声，还有他的二哥，那张有些帅气的，有些臭屁又爱显摆的表情丰富的脸，此时仿佛正冲他不停地挤眉弄眼，好让他注意到自己又整了什么发型以及又穿上了哪件时髦的新装，最后是他妹妹的脸，这个骄纵的，只比他慢了十多分钟出生的女孩每次见到他这个同胞哥哥时，就立马会摆出一副和柳清明苦大愁深，势不两立的表情，娇蛮地冲他嘟起嘴巴，翻着不雅的白眼瞪他，然后会在经过他身边时，故意撞他一下，还从鼻子里向他发出挑衅地轻哼······
　　柳清明无声地咧开了嘴角，亲人们那张张熟悉的面孔从脑海中一一滑过，终于让柳清明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黑暗中，柳清明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手指下的皮肤细腻光滑，还带着淡淡的体温。
　　自从初二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除了剪头发的时侯他尽可能地垂着或闭着眼睛潜意识的躲闪着目光不往镜子里瞅，其它时侯他更是从来不照镜子。有别于普通男孩的长相让柳清明心中是满满的排斥和憎恶，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嘴唇的边緣和下巴；“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不是正该长胡子的时侯吗为什么自己的嘴唇上方却只有一些淡淡的茸茸的，用手几乎触摸不到的汗毛，下巴上更是光溜溜的一片润滑！”柳清明一瞬间有些懊恼和无力，无论他有多想逃避，他的心里都明白一个事实----他的脸远比大多数女孩要漂亮精致!尽管柳清明是一百个不想承认，他是多么的羡慕那些身材健壮长相英挺的男生，这注定会成为他一辈子难以实现的隐痛和渴望，
　　柳清明的爷爷奶奶很早就已经过世，所以他一直都是由住在一个镇子里的外婆一手带大的，那时外婆的年纪已经大了，每天会不停地在清明耳边唠叨着一些陈年旧事，也不管年幼的清明听不听得懂。
　　“我小闺女多好看一个人啊，怎么就看上你爸了呢？瞧你家穷的除了你爸当过兵长得还能看，其它的哪点能和人家比呀，可怜你妈又生了这么多孩子，这啥时侯能操劳到头啊······”外婆每天都是这套说词，然后就摆着清明白皙粉嫩的小脸端详，“瞧你这小脸长的，比你妈都好看，四个孩子就数你俊，可惜喽是个小子，你这脸要是和你妹妹换换有多好，要是你妹也长得跟你似的，你妈不得乐疯了······你说你咋不是个丫头呢儿女成双才好呢······”
　　“姥姥，我不做丫头！妹妹老打我，他一见我就抓我的脸！”清明仰起小脑袋向外婆告状。
　　“谁让你脸长得比那丫头俊了，她那是生气了，咱别理她，实在不行你打她，姥姥护着你。”外婆笑眯眯的，外婆也护短，谁在她跟前长大她就偏坦谁多一些。
　　“姥姥，她是妹妹我是哥哥，我不能打她，我得护着她。”清明嘟起嘴巴反驳外婆的话。
　　“我的小清清！长得好看还这么懂事。”外婆咧开没牙的嘴巴笑得浑身乱颤。
　　“姥姥，我是男孩子，男的不能说好看！我最烦别人说我好看，老拿我跟女的比！大壮他们几个都不跟我玩，老说我是女的，要我大了给他们几个当媳妇 ！”
　　“他们瞎说呢，鬼才去当他们的媳妇呢!”外婆也生气了，“他们敢再说，我替你用树枝打他们去，看他们谁还敢再占我们家清清的便宜！”
　　等柳清明有一天终于能够自己思考一些事情的时侯，外婆已经过世了，他的家也新修了五间气派的大瓦房，那时清明已经上初中了，而他的大哥也早已辍学到建房队跟着别人挣钱去了。
　　清明的学习成绩在他们兄妹四个当中是最好的，从上学起每学期都会拿奖状和奖品，妹妹玉明学习也不错，但比起哥哥显然还差了一截，所以有时侯清明的奖状头天刚贴到墙上，隔天便会被玉明扯下一截或用笔划个乱七八糟，柳清明很宠爱自己的妹妹，他也从没为这件事情生过气，那时的柳清明还和大多数男孩子一样，喜欢和一群同龄人凑在一起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每天玩得一身臭汗，只是初二那年发生了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柳清明的性格。
　　午后的操场上，清明穿着汗衫短裤和几个少年在操场上打球，中间休息的时侯，一个男生盯着柳清明的脸猛看，柳清明初时不在意，但那男生的目光仿佛是粘在了他脸上，半晌了也不见转移，柳清明被盯得有些尴尬，不由红了脸冲他瞪眼，“你老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
　　“喲--喲--”男孩这才收回目光，冲清明挑衅地大声叫嚷起来：‘看你咋了，又不是女的你还怕看哪？不过要说你这长相可真比女人长得好看，要是你也去选校花，那些女的都得靠边站。”
　　“大家都知道他长得漂亮，可没几个人像你这么大惊小怪的!你可别是把他当成了女的想追他吧！”也在旁边休息的男生出声调侃。
　　“呸!”男孩讯速红了脸庞，恶狠狠冲地上吐了口唾沫，我最讨厌假娘们了，男生长成这样看着都他妈的恶心！”男孩说完扭头就走。
　　柳清明从身后扑了上去，一下子把那男孩扑倒在地上，抡起拳头揍了起来。
　　劝架的把他们俩拉开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那个年轻的班主任在听了两个人打架的原因后，盯着柳清明的脸端详了半晌，开始憋不住的坏笑，对柳清明说，“他那么说你是他的不对，但你---你回去照照镜子，你这张脸也真容易让人误会。”
　　“轰！”外面站着刚刚和他一起打球的男生听了老师的评语后，俱都轰堂大笑了起来---柳清明在笑声中慢慢垂下了脑袋，再也没有人看清此时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从那之后，柳清明的性格开始转变，他渐渐变得安静，也再没有放声大笑过，他有意蓄长了自己前额的头发，让长长的头发遮住半边脸，又买了一副极老土的黑眶眼镜戴上，他开始地低着头走路，除非必要的体育课，他也不再和其它同学打闹嘻戏，柳清明开始有意识地封闭自己，渐渐地，他的朋友越来越少，学习却越来越好，直到被特招进君腾高中后，新的特殊的环境才让他敞开了一点心扉，结交了林辉这个朋友，用以驱赶心灵的孤独。
　　夜已经很深了，在回忆中渐渐有了睡意的柳清明闭着眼睛，听着耳边延绵不断的睡眠交响曲，想着明天会不会发生些什么，或者像这几天一样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他在暗嘲着自己的草木皆兵，却又希望这种平静的日子永远持续下去的矛盾心境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