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河危机救援》纯真假面

13、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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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伦的意识坠入一种朦胧的境界。仿佛身体都变成了一支漂浮在空中的羽毛。在那座一片纯白的意识组成的世界里，他觉得浑身懒洋洋的，非常轻盈。他不愿意醒来，然而有一根神经在大脑中一直绷紧着，似乎在提醒他，这不是该偷懒的时候。

　　在这个世界里，逝去的时间是可见的。像冷冰冰的无机质，裹挟着记忆里的很多画面，扭曲着漂浮在他的周围，让他看到了隐匿在心底深处的一些碎片。有关于他的，也有关于基斯的，有他时常想起的，也有他刻意选择遗忘的，它们共同组成钻石一样的多面体，在转动时闪出了刺目的光泽。

　　“艾伦，救我！”梵妮的哭喊声突然打破这一切。

　　也许是抱着他的梅森忽然晕过去，导致两人倒在地上的缘故，艾伦猝然惊醒，正好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白色怪物那张得过分夸张的嘴抵在亚尔林出击的肘部上，而那之间只有亚尔林那把大酒瓶手·枪的枪头惊险卡在那里。如果那张嘴再大一点，或者口腔里少一排牙齿，亚尔林的手指都会被直接咬掉。
　　很快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枪身被怪物的咬合着逐渐变形，一颗犬牙一下整个刺入了亚尔林的小臂。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啊啊啊——
　　艾伦想喊出来却拼命忍住。他疯了一样踉跄几步爬起来，摸索着将自己背上的步·枪拉下来，颤抖了几下才打开保险。
　　又是一颗牙刺入。亚尔林满头是汗，表情痛苦至极。
　　艾伦将步·枪抵在肩上，勉强对准那家伙的肩膀，扣动扳机。后坐力几乎要把锁骨震断，但子弹击中的是地面。
　　新手的第一枪永远不可能射中他的目标，这是铁律。
　　“停下来！怪物！快点停下来！”艾伦绝望地吼着，举起步·枪冲过去，企图用枪头给他造成一点麻烦。
　　那股微弱的冲击力只在那家伙身上造成了一个凹痕，甚至连破皮都没有。

　　然而那个白色怪物却松开口，停下来了。
　　利用这一刻短暂的停滞，艾伦连忙帮亚尔林把手臂抽出来，搀扶着他往后退。他警惕地盯着眼前的怪物，喘着粗气把亚尔林拉到自己身后。
　　“你们几个，都过来！”随着艾伦的一声呼喝，不远处的乔和辛迪赶忙将昏倒的梅森飞快拖过来，躲在他身后。乔背起梅森，而辛迪则将亚尔林完好的左手搭在自己身上。

　　说实话，如果不是刚才怪物的反常表现，十个亚尔林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如果正如亚尔林所说，这个怪物是基斯制造的话，那么……艾伦忽然有了一个大胆又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也许这个怪物一直跟着他们，正是基斯的意思。
　　“艾伦。”一直没说过话的乔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让静止在原地的怪物突然轻轻眨了眨眼，那家伙下意识地看向了艾伦。
　　艾伦感觉心快提到嗓子眼了，他试探地对那家伙道：“你……不要攻击我们。如果你答应照做的话就点头。”
　　……安静了几秒后，白色怪物点了点头。

　　“是基斯来让你找我的吗？是的话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他点了点头。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叫了一声。然后又叫了一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这样毫无意义地一直歌唱下去时，他发出了一个类似人类发音的音节：“海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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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大亮的时分，所有人都已筋疲力尽，还有人挂彩。队伍以龟速行进到离天际线大道最近的一间别墅前。在迟迟敲门都没有得到回应的前提下，他们决定绕道后院里稍作歇息。
　　白色的栅栏上覆盖着积雪。同样被白雪遮住的草坪平整干净，像一块质地上好的地毯。里面零星伫立着几个自动洒水器。很显然，这是一户相当讲究的人家。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臭，梅森像死狗一样被扔在台阶上，那个叫海曼的怪物则被要求站在靠边的角落里不许动。剩下的人都围在亚尔林身边，盯着他的伤口。
　　艾伦的双眼布满血丝，精神头非常差。他擦了擦脸上的污痕，看着亚尔林用力挤压自己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淌了一地，那些刺目的红色落在白雪间，看上去很可怕。
　　“够了！停下吧！”艾伦终于无法忍受了，他崩溃道，“你就算把自己全身的血都榨干也没有用，别再折磨人了！”
　　亚尔林的脸色灰败，他犹疑着，却还是没有停止，但他的手已经开始不自主地颤抖。
　　“我得活下去……”健壮的男人跟着了魔似的轻声说，“我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在这里送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他仿佛是在说服自己，又仿佛是在为自己鼓劲。

　　“够了！”艾伦正要抓住他那只完好的胳膊，却被他啪地一声甩开。
　　亚尔林盯着艾伦，似乎要破口大骂出来。可是最终，他只是长呼了一口气。
　　“你身边这个小怪物是属于四阶感染者，我肯定活不了了。”亚尔林沉默许久才从腰间抽出一把刀，郑重其事地递给艾伦，“你应该杀了我。”
　　“队长……”辛迪忍不住抽泣起来。
　　艾伦看着这名坚毅的退役士兵，他是那种给人感觉什么都打不倒的硬汉类型。然而此时此刻他颓然靠在乔身上，嘴唇干裂，小臂鲜血淋漓。看上去格外脆弱。
　　他从脖子上费力地取下一串项链递向艾伦：“帮我找到我的小弟纳特，他被NICK公司带走了，他是亚特兰蒂斯计划的志愿者。”
　　“所以说，你也是被胁迫的……”艾伦说不下去了，可是他还是硬起心肠问他，“告诉我，亚特兰蒂斯计划是什么？”

　　亚尔林道出了他所知道的真相。

　　他所了解的信息，大部分都是通过纳特传递过来的。作为怀俄明州立大学的学生，纳特以志愿者身份加入了NICK公司在学校内部宣传的实验研究项目。吸引他的是每天50刀的丰厚的志愿津贴。
　　据纳特说，他参加的项目叫做“基因重组与净化”。不过他没有明确地向亚尔林描述他在里面到底是要做什么，因为整个项目暂时还处于保密阶段。但是由于涉及最前端的生物科学技术及基因学技术，纳特一直表现得非常兴奋。
　　后来渐渐发现不对劲后，亚尔林才开始认真搜集关于这个研究项目的信息。他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但只有一次，他偶然间从一名绿河市的长官那里得到了一个名称：亚特兰蒂斯计划。

　　但那为时已晚。他已经联系不上纳特了。后来再接到威胁电话时，亚尔林得到了他的任务：护送艾伦安全抵达拉勒米市，并找到基斯。他被告知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是NICK公司的绿河实验室研究员基斯。他研究的怪物失控了。只有找基斯，他们才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此时，亚尔林已经出现了感冒的症状。在他断断续续地咳嗽了一阵后，艾伦只好道：“我们把他搬远一些吧……大家小心些，注意别被传染。”

　　梅森不一会儿就苏醒了，在睁眼看到不远处角落里的海曼后，他差点又吓晕了过去（好在被辛迪及时制止）。在艾伦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仔细检查了自己身上的情况，不幸的是，除了亚尔林，梅森也挂彩了。虽然只是脖子后面浅浅的一道血痕。虽然很浅，但他的脸色仍然十分凝重。
　　他们都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艾伦完全不能放过自己，他盯着不远处靠在地上陷入沉睡的亚尔林，内心十分煎熬。他甚至已经无法感知之前的那些所谓饥寒交迫疲惫不堪，他满脑子里想的，只有自己身上背负的两条活生生的性命。非他所杀，却很有可能因救他而死。

　　那是他们自找的！大脑中有个小小的声音突然说，就算把他们扔在这儿他们也根本不会怪你。换作是你受伤，他们估计早走没影了！
　　然而艾伦的心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多一秒钟。因为很快又有另一个声音跳了出来。它鄙夷地说，你这个冷血的怪物，你还要用对基斯的那套伎俩去对别人吗？

　　那些潜藏在心底深处、努力想要遗忘的记忆碎片就是在这时候穿透了他破碎的内心，浮上脑海的。

　　……

　　年少时那个眼神里充满恶作剧的可怕男孩就这样蓦然清晰起来。

　　他当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温和善良的好男人艾伦。

　　“命中率100%。”男孩艾伦握着拳，兴奋地自言自语。

　　体会到欺负新来的男孩儿的乐趣后，七岁的艾伦接二连三地开始了他的推人计划。走廊里、教室门口、盥洗室里、室内活动室、户外操场、餐厅……他就这样出其不意地推了基斯10次，心满意足地看到他双膝着地结实地摔倒了10次。

　　因为两侧膝盖的同一位置反复被磕伤，从一开始简单的发青、到发紫、到结痂后再破掉、到流出恶心的淡黄色脓液，基斯已经战战兢兢到不敢出门的地步。他每次出门，都要向四周观望许久，才扶着门和墙边慢慢地走。周围孩子的玩耍打闹对他来说就像是艾伦欲盖弥彰的伪装。他紧张到手心发汗，有时甚至走到一半都不敢再走下去……

　　那是后来艾伦再也不敢回忆的画面——

　　七岁的基斯忍住疼痛，抱着自己小小的膝盖贴着走廊慢慢地蹲下，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