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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笨人先起身,笨鸟早出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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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第一场雪来得又晚又急,傍晚时分,仿佛没有预兆似的就下下来了。不过一两个时辰,大地已经披了层雪衣。
雪下着天儿就黑得更快些。林子里又黑又安静,能清晰地听到马儿打响鼻的声音,仿佛这些畜生也慑于风雪,得了风寒。
马儿踱来踱去,等在林子里的人也心神不宁。
“大哥,他们不会不来了吧?”一个挺年轻的声音说。
那位大哥沉着地回答:“岳先生是信得过的人。”
有人低声嘟囔着:“这鬼天气,真是冻脚。”他对着手呵了呵气,突然一拍脑袋,从衣襟里掏出一颗明珠来。
这明珠光华莹莹,又像只小火炉一样暖意融融。几人原本觉得耳朵都要冻掉了,现在却像置身春日一般舒适。
这等待的时光总算好受了些。如此又等待了半夜,四周还是没有动静。几个人都有些急躁起来。
“会不会是找错地方了?”一个珠光宝气的高瘦男子问道。
那位大哥想了想,翻身上马,道:“走,咱们先去探探路。”
一连下了半夜的雪,屋子老了,屋顶被压得咯吱作响。
阿瑶原本手里拿着一只药碗,听到这声音便将碗放下,在墙角找了铲子,对屋内叫一声:“我去把屋顶上的雪铲一下,别把屋顶压塌了。”
她出门后提气纵跃,在屋檐前酸枣树上借了力,漂亮地落到了屋顶上。屋顶积雪甚多,不过这是她每年做惯的活计,做起来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已清理了半片屋顶。北地少山,一望无尽都是茫茫的雪野,除了呼呼风声却是万籁俱寂。阿瑶侧耳细听了一会儿,隐隐听得到急促的马蹄声。
听声音数量似乎是四匹,此处四野无人,这些马是要去哪里?
阿瑶跃下屋顶,取出了佩剑。她看了看内室露出的暗暗光芒,心想,恐怕华章此时不便挪动。
她搬了一把木椅,泰然坐在屋前酸枣树下。
北风湍急,她只着一件天青色薄袄,没带帽,却也不觉得冷。
一行骑士果然在她门前停下,四支火把刚好照亮了茅屋前的小小院子。他们见门前笑吟吟坐着一美貌女子,都颇觉惊奇。大风大雪之夜,她却闲适如在春日晒太阳一般。一双眼睛似有勾魂摄魄的能耐,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当头一人最先反应过来,对这样的女子总不好言辞粗俗,他一抱拳道:“敢问姑娘,此处可还有其他人家?”
阿瑶道:“方圆百里,只此一家。”
这人愣了愣,又问道:“那惊风剑楚华章是姑娘什么人?”
阿瑶笑道:“正是我师弟。”
这人又愣了愣,这一当儿的功夫,他身后一胡人却道:“姑娘,楚华章杀我结义兄弟,与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等无意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暂避。”
阿瑶笑道:“华章是我师弟,这里是我家,无论哪一条,我都不能容你们在此放肆。”
这些人兵刃出鞘,道声得罪,双方已交起手来。阿瑶身形极快,剑若惊鸿,这四人竟占不到半分好处。不过这几人风刀剑雨里走出来,相互之间配合默契。老大一个眼神,已有人佯攻前方,诱出了后背的空隙。
老大一刀劈下去。若惊雷,若奔马。
他不仅暗暗可惜,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就要丧生刀下。
忽然斜地里刺出一剑星光,挡得他刀势一缓。美人却反手一剑,将老大由右腹至左肩划了一条大口子。
他倒下前看清了眼前人。
瘦削的身体,穿着一身宽大棉袍,右手持一柄黑亮的长剑,映出淡淡的雪色。
正是楚华章。
他这一倒下,其余几人痛呼:“大哥!”几步跨过去一查探,只见他出气比进气多,显然命不久矣。这兄弟几人都目眦欲裂地瞪着阿瑶。
楚华章将阿瑶拉至身边,声音有些喑哑:“原来是塞北几位侠客,楚某已时日无多,各位又何必咄咄相逼?”
“不将你手刃刀下,如何对得起我四弟和大哥在天之灵?”说话的却是一名高大汉子,身着皮毛大衣,头上戴着一顶翻毛帽子。他说着就已扛着刀要冲过来拼命。却听身后一声微弱呼唤:“三弟。”他听出是大哥的声音,回过身去。听到那大哥断断续续说道:“咱兄弟几人一同快意江湖,一向侠义为先。没想到今日竟被当做先出头的螳螂来使。罢了,他们既未遵同盟约,咱们干什么在此替人卖命?走吧,别把性命丢在这儿了。”
“可大哥你的伤?”说话的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容长脸,玉石抹额;身着宝石蓝稠袄,腰束黄金腰带,剑鞘和腰带上都镶着宝石。这人衣着这般富贵,在看到老大伤口时竟嘤嘤哭泣起来,用手指细细地擦自己眼泪。
这才看到,他十指竟也配了好几枚硕大的宝石戒指。
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见了,不耐烦地道:“老二,老大还没死呢。你又哭哭啼啼做甚?”
这塞北四侠正要离开,就听到马蹄声又响了起来。由远及近,声势逐渐壮大。阿瑶极目望去,竟有约莫十余骑。
那打扮富贵的老二破涕为笑:“大哥你看,他们总算来了。”
这些人说话间便已驰至眼前,纷纷下马。也不看阿瑶二人,只对塞北四侠抱拳道:“路上被风雪所阻,晚到了些。钟大侠受伤无碍吧?”
老大受伤甚重,此时已说不出话来。做书生打扮的老五只阴沉地打量着这些人,道:“我几兄弟只当世人皆侠肝义胆,光风霁月。这次被人当了枪使,也算是长了见识。你们要做什么便做吧,和我们兄弟几人没关系。”
“付五侠,你说话这样夹枪带棒地是什么意思?”一些脾气急躁的听到这话便要拔剑相向。幸好领头之人颇有威信,他抬手制止了众人,道:“付五侠误会了,我等从五湖四海出发,想要汇合本就不易。未曾想塞北四侠竟这般守信。我等实在惭愧。”
来人中走出一位青衣妇人,她在老大身旁跪坐下来,细细为他听脉。
罢了摇了摇头,细声细气道:“小妇人回天无力,请几位侠客节哀顺变吧。”
老二听了青衣妇人的话,竟又呜呜哭了。道:“既然秦神医都这样说,大哥肯定是没得救了。”
老大半死不活之际大概也被他吵得心烦,也或许是回光返照,一双涣散的眸子有了些神采,勉强能说出些话了。他艰难说了句:“走吧。”
兄弟几人不忍拂逆大哥最后的心愿,抬上人飞奔而去,竟连马也忘了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