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有美梦永伴沉寂长眠》行云书白

24、【二十三】

　　【二十三】

　　佑希到达昼之国后的第一天晚上过得兵荒马乱，最后是和神无一起在卧室里打了地铺。两个人加上被幻术放倒的明光一起抱头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佑希揉着脸从被子里爬起来的时候，神无还在一旁呼呼睡着，一头白发揉得乱七八糟。佑希盯着这张熟睡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些怀疑在刚见面时自己是怎么把神无看成神女的……
　　她撇撇嘴坐起身来，伸长手臂去拿甩在床脚的护额，却不小心被衣服里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在衣襟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果核——是西莲的果核，没想到打打杀杀了一个晚上，它居然还老老实实地躺在佑希怀里。
　　佑希把它拿起来，对着阳光把玩了几下。
　　“那果盘里的西莲果然是你偷吃的。”神无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侧身窝在被子里，盯着佑希手上的果核看。
　　佑希咳了一声，道：“你的眼睛看得见了？”
　　神无眨眨眼，道：“到了白天就能看到了。你可别转移话题……”
　　“呃……”佑希有些窘迫。
　　神无坐起身，眯着眼睛笑了：“我开玩笑的，那盘水果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吃了就吃了吧。味道怎么样？”
　　“……”佑希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那就对了，”神无笑道，“西莲本身就没什么味道。”
　　那你们还把它放在果盘的最上面……佑希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过，还好你没丢了这个，”神无伸手拿过佑希手中的果核，“西莲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它的果核却被我们称为‘圣果’。”
　　“为什么？”
　　“西莲无法人工种植，种子也极难发芽，即使是在昼之国也非常稀少，”神无摩挲着果核上的纹路，“但有传说记载，说‘如果有人能看到西莲的种子发芽，那么就能遇到奇迹’。所以在我的国家，人们相信西莲果上的图腾是某种预言。通过观察这些纹路，能够得知圣果所具有的力量。”
　　“是吗？”佑希凑上前，“那这颗果实有什么力量？”
　　神无把果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有些失望地塞回给佑希：“还以为你的会有些与众不同，没想到还挺平常……”
　　佑希迷惑不解：“是什么？”
　　“‘平安’。”
　　“这样啊……”佑希将果核握在手心里，低头笑了笑。
　　许是她们实在是在房间里浪费了太多时间，有神官敲响了神无的房门：“神无大人，您起床了吗？要开始祭礼的准备了……”
　　神无闻声，便揉了揉脸颊起了身，对门外的人道：“我知道了。”
　　佑希看了看天色，问：“祭礼是晚上进行，需要从早上就开始准备吗？”
　　“哪里是从早上开始，”神无摇头道，“从我来到祭塔，就已经开始准备祭礼了，今天不过是做最后的工作而已。”
　　佑希看了一眼仍然沉睡着的明光，道：“对于我来说，今天也是最后的工作。等到明早你再醒来，世界上将不再会有‘日轨’这个人存在。”
　　神无沉默了一段时间，点点头，轻声道：“今晚国都有盛大的灯会，在执行任务之前，你可以去逛逛。”
　　佑希笑笑，没有回答。
　　自从变回孤身一人，她就再也没有参加过这些活动了。
　　其实刻意避开众人聚集的场所的人何止她一个，卡卡西也是一样，他们这些生命与灵魂都残破不全的人，就连在一起相互慰藉都做不到。能做的只有一个人舔舐伤口，等待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伤口冷却，最后归为寂静的疼痛。
　　神无穿戴完毕之后便离开了房间，在她出门时佑希裹着被子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好像把什么东西留在了这间屋子里，从这扇门走出去的，不过是一个名为“公主”的躯壳。
　　佑希走到窗边向下看去——远方人声鼎沸，喧嚷热闹。这座祭塔坐落在国都的边缘，平日甚少有人到访，唯有每年的今天晚上会一扫清冷，人们将搭建起由无数彩灯和火把装饰的长街，从国都中心的广场一直通到祭塔脚下。这是昼之国为感谢太阳神而举办的最盛大的典礼，公主会在祭塔举行祭礼，而游街活动则会整整持续一个星期。
　　木叶每年也有相似的活动，据说是为了纪念初代火影就职而创立的，时间定在每年六月初。佑希最后一次去祭典时，鼬还陪在她的身边……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她看到昼之国的子民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迎着那样热烈的阳光，他们一边高声笑谈着一边准备盛大的祭典，并以此向神明传达感谢之情，期许来年风调雨顺。
　　昨天夜里的一切动荡与死亡，都与他们无关。
　　她曾经看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佑希最后一次参加木叶的夏日祭典时，是鼬邀请她一起去的。那时他们两人都被暗部的任务和取舍的艰难压得喘不过气，佑希本以为能与他两个人一同休息放松一下，但鼬果不其然带上了弟弟佐助。小小的男孩被哥哥牵着手，奶声奶气地围着鼬说个不停。
　　由于无法照顾鸣人，佑希一直对佐助倾注着真情实意的感情，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弟弟照顾。哪怕此时连鼬都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歉意与无奈，她也只是笑了笑，走过去握住了佐助的另一只手。
　　三个人一路走到宇智波一族的大门口，径直撞上了一早就等在那里的止水。于是三人行变成了四个人，止水揽了鼬的肩，絮絮叨叨地说着演练和修行时遇到的事，佑希则无奈地牵着佐助，跟在两个男孩身后亦步亦趋。
　　后来在人潮拥挤的祭典上，他们又遇到了曾经同小队的宇智波红葉，队伍便又加进一人。红葉崇拜止水已久，一口一个“止水前辈”叫得顺口的要命，恨不得掏出小本子来求签名。鼬便偷笑着落后几步，走到佑希身边。
　　他一手牵起佐助，一手递给佑希一盏纸灯。
　　佑希挑着眉接过这个意义不明的礼物，问：“怎么突然买这个？”
　　鼬眨眨眼，突然别开脸：“她们都有……”
　　佑希茫然不解。
　　“你们再不走快些，烟花大会可就要开始了！”止水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佑希抬头去看，正巧看到一朵烟花在头顶绽放开来。七色的光芒划过深蓝夜幕，竟像某种神迹一样美得令人想要落泪。
　　佐助摇着两人的手笑起来：“快看啊哥哥！烟花！”
　　佑希和鼬同时低头看他，又同时对视一眼，忍不住一起笑了。七色的火光落在鼬的眼瞳中，好像她这一生看过的最美的风景。
　　“快走吧！”鼬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多买些东西，等晚上我陪你一起给你弟弟送过去。”
　　于是佑希就也笑起来：“嗯。”
　　于是他们一起拉着佐助向前跑去，而止水与红葉在前方等着他们。
　　那是她曾经设想过的幸福的模样。
　　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待佑希从回忆中抽身而出，便见明光已经睁开了双眼。他仰面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
　　佑希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来。
　　明光的反应十分缓慢。他一点点偏过头，看了佑希许久才开口，缓缓地问到：“波风大人……神无大人，怎么样？”
　　佑希道：“神无没事。你觉得身体如何？”
　　明光摇了摇头，重新把目光移回手掌上：“我……杀人了……”
　　佑希握住了他的手：“你保护了神无。”
　　明光瞪大了双眼。
　　“没关系的，”佑希道，“这些都会过去的，神无还在你的身边。”
　　半大的少年骤然蹙紧了眉，短暂地微笑了一下，接着茫然地落下泪来。他被佑希攥住的那只手颤抖着，却慢慢地有了活着的温度。
　　“嗯……”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脸，又哭又笑地说道，“……太好了……”
　　佑希在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人生在世，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己，无论你是苍松还是浮萍。每个人都在命运漩涡中沉沉浮浮，任意东西。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可悲可叹。
　　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去那什么祭礼，佑希干脆一天都窝在房间里，把晚上的任务计划反反复复推演了好几遍。日轨住宅的具体位置与大致平面图神无都已掌握完全，佑希只需自己规划好时间与暗杀方式，并且处理好尸体就行。
　　傍晚些的时候有神官敲响了她的房门，说神无公主请她去观看祭礼。佑希婉言谢绝后锁上了房门，并在门锁处留了一道封印，将门彻底封住。她随手开了窗，让凉风吹进屋内，然后背对窗子在床上坐了下来，把忍具细细地清点了一遍。
　　“笃笃、笃笃”，窗边突然传来敲击声。
　　佑希扭头看去，见是一只乌鸦停在窗边，心中一颤，连忙走过去。乌鸦见她走近，立刻展翅飞开。佑希伸头出去环视了一圈，却只能看到国都内点燃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像一条长河。
　　她泄了气，重新坐回床边。
　　薄暮昏黄的阳光中，只有她的影子在脚边缓缓摇动。她身后有无数人的欢笑有千万家的灯火，可是她身前，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突然，就像夜晚毫无征兆地降临而下一样，她的影子蓦地消失于阴影之中。千百只乌鸦在她腾飞而起，鸦鸣声中有人在她身后轻声笑道：
　　“你果然在这里。”
　　佑希心跳突然一顿，跳起来猛地回头，动作之大差点直接从床上滑下去。
　　灯火和欢笑都退却了。
　　阴影也退却了。
　　她眼中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个肩披夕阳余晖降临的、如同逢魔时刻的幻觉一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窗口的人——
　　那是她所有的祈愿也是她生命中的奇迹。
　　“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