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金波宫流言事件》peachblue

23、与君初相识

　　上元佳节，金波宫内热热闹闹。

　　汤圆吃过了，灯谜也猜完了，祥琼出了个新点子，将在座之人的名字写在纸团里，击鼓传花，传到的那人抓一个名字，说出自己和对方第一次见面是何时，对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

　　鼓声时紧时慢，骤然停下来的时候，铃正手忙脚乱地要往下传。

　　祥琼笑嘻嘻地说：“不要再看了，铃，第一个就是你啦。”

　　铃一笑，伸手取了一个纸团，上面恰巧写着“祥琼”。

　　“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劳那里，我去买兵器，祥琼去卖兵器。是吧，祥琼？”

　　“没错。第一句话的话，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相互介绍自己吧。对吗？”

　　“没错没错，我想起来了，当时祥琼问我年龄，可真是难住我了，一时不知道应该说是十六岁，还是一百多岁。”

　　“明明是你先给我出了这个难题。是你先问我年龄的啊。我也一样，想想觉得还是回答十六岁好了。”

　　热烈交谈的俩人没有注意到旁边虎啸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那个，铃，你刚刚说你的年龄是多大来着？”

　　“我在翠微君的洞府中生活了一百多年，真实年龄我也记不得了，反正一百多岁啦。”铃从虎啸的神情上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黯然起来，“这下你知道了我是一个老婆婆啦。”

　　阳子板起脸：“喂喂，不是吧虎啸，年龄是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嗐。”虎啸懊恼地挠了挠头，“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但是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我……我自罚三杯！”

　　“好了，我又没有生气，罚什么罚，喝醉了怎么工作？你可是大仆啊。”

　　“哟！秀恩爱！”阳子带头起哄。

　　话说回来，按真实年龄排的话，在座之人的年龄顺序是怎样的呢？阳子不禁有些好奇。

　　***

　　第二个接到花球的人是桂桂，他打开纸团之后就笑眯了眼睛，把纸条高高举起亮给大家看：“我抓到的是阳子哟。”然后他认真地回忆起来。

　　“那是阳子来到我们里家的早上，穷奇袭击了里家，有三个孩子死了，是阳子救了我、兰玉姐姐还有爷爷。”回想起那天的情形，桂桂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远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桂桂定了定神，继续说。

　　“阳子就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几下子就把穷奇给杀死了。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是'受伤了吗？'那个时候就觉得，那个大哥哥好像太阳一样，又明亮又温暖，结果，不是大哥哥，而是大姐姐，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太阳呢。”

　　阳子连连摆手：“桂桂说得太夸张了啦。”

　　远甫笑着说：“桂桂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乱说话。我认为他说得特别贴切，阳子就是庆的太阳。”

　　屋里响起一片赞同的声音。

　　阳子有些不好意思，她清清嗓子，看向桂桂：“那桂桂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桂桂露出困惑的表情：“大概是'大哥哥好厉害'之类的吧？”

　　“不，桂桂说的是'哥哥，小心后面'，当时还有一只穷奇，幸好桂桂提醒了我，才没有被它偷袭成功。所以，我也要谢谢桂桂呢。”

　　***

　　下一个接到花球的虎啸抽到了远甫。

　　虎啸摸了摸头：“哎呀，具体什么时间我可不记得了。总之是赤乐元年的事儿，在固继里家。劳跟我弟弟夕晖说，固继里家新来的总管是个了不起的人，让夕晖一定要去拜会拜会。我就陪着夕晖去啦。第一句话是什么……应该就是寒暄问候的话呗。我是个粗人，老实说，远甫老师跟夕晖说的那些事情我也听不懂，夕晖激动得不得了，对老师崇拜得五体投地——那小子是个聪明人，但又狂傲得很，轻易不服人，他说了不起的人，那就肯定是真了不起——我那时候就是这么想的。谁能想到，远甫老师竟然是老神仙，还被主上封了太师呢。夕晖这小子，连同我，真是走了大运了。话说回来，我都还没有好好感谢劳，多亏他将太师引荐给我们。”

　　“我也是，要好好感谢将远甫老师引荐给我的人。”阳子深深地点头，歪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对方回以轻轻的颔首。

　　远甫说：“能和你们这些年轻人结交也是我这个老头子的荣幸，我只不过是多活了几年，但也常常迷惘，许多时候，还是要向年轻人多多学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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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接到花球的人是桓魋，他抽中的人是浩瀚。

　　桓魋没有丝毫迟疑，朗声说道：“予青元年，当时的我只是一名普通士兵，在一次演武中被麦侯大人注意到，麦侯大人当时说道：'好一员虎将！'然后就问陪同的州师将军为何没有提拔我。”桓魋爽朗地一笑，接着说，“将军哪里会知道我一个无名小卒的情况，所以我就自己告诉麦侯，我是个半兽。麦侯说，这有何难，把户籍上半兽的记录去掉不就好了，反正也没人会查。”

　　浩瀚轻笑：“桓魋漏说了一句吧。君当时说，属下不是虎，是熊。”

　　桓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也没说错吧。”

　　***

　　鼓声再次响起，花球转了几圈，落在景麒面前，他打开的名字是桂桂。

　　景麒看着桂桂期待的目光，微微一笑，笃定地说：“主上住在固继的时候，我去找她，碰到了桂桂和他的姐姐，请他们代为向主上转达。桂桂那时还很小，但是很懂事，落落大方，很有礼貌。”不过他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因为后面的故事很悲惨，他不希望在节日里让小孩子想起那样的事情。

　　桂桂高兴地笑了：“就是那一次，您果然还记得。阳子去见过您之后，就出门了，是和您一起走的吧？”

　　“是的。”

　　“我那时候还以为阳子是去嫁人了呢。但是兰玉姐姐说，要成年之后才能结婚，不过兰玉姐姐说您是一个好男人，说不定阳子会跟您野合。你们有没有……”

　　“桂桂，吃这个点心，玉叶做的，特别好吃！”阳子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把一整盘点心推到桂桂面前。

　　“没有那回事，我只是陪同主上出去办事。至于结婚，主上的话，就算成年之后也……唔……”

　　阳子拣了一块点心塞在景麒嘴里，恶狠狠地瞪他，这种话题有一本正经地继续的必要吗？

　　***

　　鼓声再停，花球落在浩瀚手上。浩瀚慢条斯理地掂了一个纸团展开：“是台辅。”他抬头注视坐在他对面的景麒：“但是我想先请教台辅，可还记得与在下初次见面是何时何地。”

　　阳子抢着说：“我来猜猜看。是登基大典上吗？景麒曾经说过，他只见过你两次，但已经觉得你是很了不起的人，是两次登基大典上吧？”

　　“登基大典那种连话都说不上的场合，怎么能算见面。主上不会以为我会仅凭那样就对人下判断吧。——初次会面是在予青五年的冬天，先王下令将女人逐出瑛州，我请麦侯帮忙安置她们。”景麒平静地说。

　　事实上，当时的他拖着已经出现失道之症的身体，拜访了多位州侯。在主上下令将女人逐出庆国时，他已一病不起，事后听闻，只有麦侯设法拖延，将大多数女性留在了国内。

　　“景麒。”阳子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景麒转过头，见阳子一脸关切地注视着自己，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浩瀚注视着景麒，阳子莫名觉得他的目光温柔而慈爱，她想那一定是她的错觉。而后，她听见浩瀚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您果然已经忘记了。不，那之前，我与您就见过面了。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也一直铭记于心。但是您却已经完全忘记了啊。”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除了远甫莫测高深地捻须微笑，屋里一众人等都竖起了耳朵，瞪大眼睛，目光在浩瀚和景麒之间来回打转。阳子忍不住附在景麒耳边低语：“你这家伙，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浩瀚的事情吧。”景麒正襟危坐，鄙夷地瞥她一眼，她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景麒神情淡淡地看向浩瀚，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您说的是：’中日之前请保重’。”浩瀚幽幽地说。

　　屋子里静了一下，然后桓魋先哈哈大笑起来。祥琼笑得打跌，一边还要向铃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噗……”阳子没忍住，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浩瀚你的语气……实在是……咳咳咳……”

　　“抱歉，我完全没有印象了，那些年一年四次地接见升山者，见了太多人。”景麒一边伸手替阳子顺气，一边说。

　　“您不记得也很正常，那个时候您还那么小，比微臣跪着也没高多少。”浩瀚微微笑道。

　　阳子吃惊地轻轻“哇”了一声，少年时候的景麒吗。

　　“那时候的台辅虽然年少，却已经很有气度。臣那时就想，台辅一定会为庆国选出一位了不起的国君。”

　　“那您一定很失望吧。”景麒苦笑了一下。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是您如今确实做到了。”浩瀚含笑注视着王和宰辅，“焉知这一切不是天帝所做的最好的安排呢。”

　　景麒不语，尽管予王给庆国带来了灾难，但是他并不认为他的第一任主上从一开始就是被天帝遗弃的。然后就听见他现在的主上开口了。

　　“不，我不认为这是天帝的安排。是予王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背弃了人民。而我，”她注视着半身，“绝不放弃。”

　　景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我知道。”

　　***

　　又玩了几轮之后，远甫声称自己年龄大了，不能熬夜，桂桂还小，更不能熬夜，告辞离去，大家也就都散了。其实谁都知道，太师这是体谅年轻人，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一个飞仙，哪里怕熬夜，没有入仙籍的桂桂倒确实是该早睡。

　　金波宫深处一个建在高高的山上的小亭子里，阳子坐在亭子的围栏上，景麒站在她身边。从这里，可以看到没有任何遮挡的又大又圆的月亮。这里远离了建筑群，俩人骑着使令上来的，不然光是走路也要好久。

　　“那天，也是元宵。”景麒轻声说。

　　“什么？”

　　“我找到您的那一天。”

　　阳子回忆了一下，那天的确也是这样的满月，在日本是二月中旬，但是换成这边使用的阴历的话，的确就是元月了。她轻轻地“啊”了一声，不由抬头看向景麒。

　　景麒望着皎月，语气中有一丝怅然：“真遗憾，初次见面的时候，没能好好地向您说明情况，给您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他低头看着阳子：“要是我能说得更明白一些就好了。”

　　阳子笑了：“可不是嘛，景麒一来就自说自话，而且态度还很恶劣呢。”

　　“对不起。”

　　“可是就算景麒好好地解释了，那个时候的我也听不进去吧。”

　　“那倒也是。”

　　“你说话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啊。那个时候更是，又冷淡，又傲慢，还凶巴巴的。——可是那样的景麒，也常常令我怀念呢。我总是想起你把我牢牢地护在怀里的那个时候呢。”看着景麒露出困惑的神情，阳子说，“你不记得了吗？蛊雕袭来的那个时候，你挡在了我身前。”

　　“那只是因为……”

　　“不管怎么样，那是第一次有人挺身而出保护我啊。”

　　“没有想到您会记着这样的小事。”

　　“在你看来是小事，可是在我心里是很珍贵的回忆啊。初次见面对你来说全是痛苦的回忆吧？要对抗异界的排斥，要忍耐血腥，还要面对那样的我。可是在我心里，和你的初次见面令人难以忘怀。”

　　“因为听您这么说了，我也觉得不那么遗憾了。”景麒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您想看看下界百姓的灯火吗？今天是上元节，尧天城里应该彻夜都会点灯的。”

　　“可以吗？这样不会不合规矩什么的吗？”

　　“只是在空中远远地看一下。”

　　是夜，尧天城内不止一人声称见到了麒麟望月的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