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金波宫流言事件》peachblue

18、庆·新春（7）

　　年夜饭按照往年的习惯安排在正寝长乐殿。本来像太师、禁军将军这样的外臣并没有进入正寝的特权，但是众所周知现任景女王并非拘于小节之人——当初戴国女将军投奔前来的时候，就曾被安置在与长乐殿仅一墙之隔的花殿——何况年夜饭本来就是家宴，出席之人都是以老师或者友人的身份被邀请的。
　　金波宫的女官玉叶一边带着人布置筵席，一边回忆起赤乐元年，主上在金波宫的第一顿年夜饭的情景。因为是胎果的缘故，主上在这个世界里举目无亲。当主上邀请贴身侍奉她的女官们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大家都被吓了一大跳，跪伏在地，说什么也不敢答应。虽然主上不至于要孤零零地一个人吃年夜饭，毕竟还有台辅嘛，不过想到平时两个人相处的情景，玉叶擅作主张私自拜访了台辅，请他务必不要在陪主上用餐的时候商谈国事。当时台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沉默地点了点头。但后来的情形却是玉叶始料未及的。主上坐在上首，台辅在侧席相陪。因为麒麟不沾荤腥，俩人的菜肴全然不同；而不谈国事的两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可聊。一顿饭吃的默默无言，就连在旁侍奉的她们也能感觉到气氛的压抑。
　　那个时候，那两个人是多么疏离啊。共处的时间并不少，因为主上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几乎离不开台辅的帮助，即便在深夜也可能迎来因紧急事件突然造访的台辅。然而在公务之外，俩人就很少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连后来被射杀的莺娇太师跟主上的关系都要比台辅和主上的关系更亲近一些。年夜饭的陪伴，对于台辅来说，大概就跟辅政一样，是件公事吧。
　　不过自从赤乐二年主上到民间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情况就变了。主上在那段时间里平定了和州的叛乱，拿下了前冢宰靖共，起用了被罢免的原麦州侯浩瀚，请到了松伯太师，在金波宫里也有了知心的朋友，最要紧的是，主上和台辅的关系变的亲近了。虽然台辅对主上还是那么严格，可是很明显的有哪里不一样了，不那么刻板和冷冰冰了，而且那么骄傲的台辅在主上面前有时还会抱怨，玉叶觉得，那些抱怨怎么听都那么无奈，甚至有点宠溺或撒娇的意味啊。玉叶打心眼儿里替主上感到高兴，作为过来人，打从一开始听主上向乐俊先生连连抱怨台辅这般那般不体贴的时候，她就了解到主上的心意啦。
　　赤乐二年的年夜饭就热闹起来了，多了松伯太师、祥琼、铃、大仆虎啸、还有那个住在太师府里的叫桂桂的孩子，除夕夜一下子就变成了真正的节日了。再后来，青辛将军也成了年夜饭上的常客，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是为了祥琼女史来的。只有冢宰，虽然主上每年也邀请，但是从来都被婉拒；主上请台辅出面劝说，可是跟冢宰私交甚笃的台辅说，冢宰不愿与主上有太多私交，是纯臣之心，主上应该谅解。
　　“玉叶大人，我已经把花糕送到厨房了。还有我能帮忙的事情吗？”桂桂跑来问。
　　玉叶摸摸他的头：“桂桂今天真是帮了很大的忙。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忙去看看主上他们要不要添些茶水。慢点别跑，要是碰出血来可就不能让你接近台辅了。”桂桂一边笑一边大声地答应着跑开了。
　　玉叶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真是个懂事又可爱的孩子啊。这孩子当初一身是血地被台辅背回来的时候才六岁，一晃眼的工夫已经快要十岁啦。除了太师和主上之外，桂桂跟台辅最亲近。明明被台辅背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救活了，在伤口愈合之前也没让他接近过台辅；再后来主上请了太师入朝，桂桂就跟着太师住到太师府去了。所以实际上桂桂和台辅相处的时间很短，可他就是亲近台辅，就算是在金波宫里昼夜照顾过他的御医和女官们，也一个都及不上台辅。而素来冷淡的台辅也偏偏对这个孩子格外的温和耐心。玉叶想，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而且桂桂啊，似乎很努力要撮合主上和台辅呢。曾经有女官开玩笑地说他，小小年纪的孩子，知道什么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呀。桂桂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姐姐说过的，她说那个人和阳子一看就是一对儿。那个到我们那里拜访阳子的人，就是台辅！”玉叶看到了，他把眼睛瞪那么圆，只是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的姐姐，那个叫兰玉的女孩儿在那之后不久就被杀害了。

　　今年的年夜饭上有太师府专门送来的花糕，桂桂还特地分好了每份都是给谁的。
　　景麒看看自己面前那碟红红绿绿的小点心，忍不住问：“为什么我的是不一样的？”
　　没等桂桂回答，一边的阳子抢着说：“你的是素的。”
　　祥琼促狭地笑道：“谁的不是素的啊。”
　　对面的远甫摸着胡子嘿嘿一笑：“我看要属桓魋的最素。”铃和旁边的女官们扑哧扑哧地笑了起来，禁军左将军面前分明放着一碟子馒头！
　　祥琼红了脸：“太师真是护着阳子。”
　　青辛三两口就吞下了一个：“好吃极了。”
　　桂桂催着景麒：“台辅快尝尝。”
　　景麒拿起一块绿色的糕点：“颜色漂亮，形状也还好，就是……”暼了一眼紧张地盯着自己的阳子，“就是胖了点。”
　　阳子现出沮丧的神情：“因为只有发面嘛……”
　　“不过味道还不错。”
　　玉叶忍不住微笑起来，一个个的，怎么比桂桂还要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