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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尾巴刚过,秋天初起。未到老秋,萧瑟迹象还未出现,漫山遍野皆是黄绿,草长莺飞。
言红豆起了个大早,她洗漱完下楼,没瞧见言珊踪影。许是做贼心虚,昨天干坏事被抓个正着,没敢和她打照面。
言红豆生平最恨背后捅刀的小人,这性质没比小偷小摸跟老师打小报告强多少,都是见一个这样的人挤兑一个的行径。让她明里瞧见了,非得教训一下。
出门左拐,路口有一家早点店。竹编蒸笼盖子一起,一股白面肉香带着滚滚热气扑面而来。
她给了老板两块钱,对方递给她一个白嫩嫩的肉包,一杯榨汁豆奶。
言红豆边走边吃,不敢错过早读。
半道上,打正面遇到了北殷。
他家就住在附近吗?三番两次偶遇他。
言红豆举着肉包挥了挥手,水濛濛的杏眼带一丝笑,瞧着很惊喜。
北殷勾着刹车把手,从坐垫翻身下来。他站定了,再痞气地一插裤袋,大步流星走来。北殷勾了勾嘴角,嘴里笑话言红豆的蠢样,嘟囔一句:“傻子。”
言红豆问他:“你吃了吗?”
“吃了。”
“哦。”言红豆不是那种话多的人,才说一句,就没后文了。
北殷看她一眼,督促:“快些吃,都要凉了。”
“嗯……”她很听话,大口大口吃包子,一点都不浪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一只仓鼠。
言红豆吃完了,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还没到学校门口,迎面就撞上了董嘉。
见有女生过来,北殷很识相地走开了,装作狭路相逢,如今各别一方。
董嘉带有敌意的眼风瞟来,狠狠剜了言红豆一记,说:“言红豆,第一节课下课后,麻烦你和我来一趟女厕所。”
言红豆问:“有事?”
“当然有事,没事我干嘛找你?”
下了课,言红豆赴约前往。她没带任何“武器”,单刀赴会,也不怕是个鸿门宴。
董嘉独自堵她,见她来了,冷淡地说:“你之前和我保证过的,绝对不接近北殷。”
言红豆歪了歪头,有点不解,轻轻地笑了,短促一声。
这样的举动,在董嘉眼里无疑是挑衅。
她推搡的动作大了一点,傲然问:“你笑什么呢?!”
“北殷是我前桌,是普通同学,平时说话不是很正常吗?董嘉同学为什么要对其他人宣誓所有权呢?”
“他是我的……”
“你的?什么?”
“你别管,反正你别和他说话,别接近他!”
“哦。”她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倏忽一笑,说,“北殷同学人挺好的,是值得交的朋友。他并没有和我说,不能成为朋友,所以你的威胁无效。”
“言红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说我什么?”
“我说,你这个乡下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这个词,谁都能说,唯独她不行。
言红豆眸色一黯,故意呛她,风轻云淡回了一句:“对呀,我乡下人,就是这么不要脸,爱随意交朋友。”
“你!”董嘉气炸了,差点冲过来抓她的头发。
论打架,言红豆可打不过不要命的小姑娘。
她直勾勾朝外跑,像是追逐打闹。
走道里遇到了老师,被对方呵斥一句:“学校里禁止追逐嬉闹,不要玩了!”
董嘉冷静下来,欲盖弥彰放慢脚步。她垂眉敛目的样子像个乖宝宝似的,之前的戾气统统消失了,不见踪迹。
言红豆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非得和董嘉争个高下。
不和北殷说话就不说话,对方平日里不咸不淡的样子,反正也不是很乐意和她答话。
言红豆细想方才的行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朦胧的念头:或许,她不想被董嘉限制,近不了北殷的身?
她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她细细地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北殷帮了她几次,是个与恶劣传闻不符的好人。
好人,值得深交,君子之交。
今天下午,语文老师生病了,没人代课,提前一节课放学。
言红豆下课早,走路步伐也慢了许多。
没走几步,巷口突然有个熟稔的身影出现。
是个缩头缩脑的男人,黑刺板寸头,走路蹒跚,像是喝了酒。
她走近一看,的确有酒味。
言红豆认识他,此时也装作不认识,绕道而行。
“红豆,是红豆吗?”男人追上来,语带惊喜,“你不认识爸爸了?”
“不认识。”言红豆冷漠回答。
这个男人,是她的生父言叶信,他在言红豆妈妈施玉怀孕的时候就走了。言红豆不认他,对外都说父亲死了。隔了好几年,言叶信背着一大笔赌债找回来,说夫妻情深,想施玉一起偿还。
施玉对他没有什么夫妻情谊,只是他算言红豆血缘上的父亲,怕小小年纪的言红豆念旧情,思父爱,这才没有动手赶人。
闹了几次,言叶信一身痞气,是个老赖,死缠烂打不肯走,还大胆指点债主往言红豆家里找。
言妈妈最后一点底线被触犯,直接报了警。被警察一番教育,她爸才不敢来欺负家里的孤儿寡母。
言叶信和施玉没有联系,却会时不时找上言红豆。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和你妈妈没感情,没血缘关系,不见我是正常。我们是父女,所谓父女情深,打折骨头连着筋,你可不能没良心,不管你亲爸爸。你忍心看着你爸爸在路上讨饭,没东西吃吗?”
言红豆年龄小,被他说两句就于心不忍。反观言叶信,的确是衣衫褴褛的样子。
第一次是讨酒钱,从她的生活费里拿几块,买杯鹤泉米酒。再后来,是讨烟钱,五六块一包。
言红豆知道了,他爸就是无底洞,是万丈深渊,多少东西丢下去都没用,怎么都填不满的,不能再给他钱了。
于是,她装不认识他,克制了言叶信几次,不给他钱。
哪知道,他居然还没死心,一路跟到了黄山高中。
言叶信笑得有些贱,小声说:“你考上这高中,肯定免学费,村里学校有发奖金吧?给爸爸几百,我买一箱酒孝敬你学校老师,让他们好好关照你。”
言红豆闻到他口中浓烈的烟草味,皱眉,说:“不用。”
“不用就算了,不用就算了……那你随便给我一百,手头紧,不是万不得已也不跟你要。”
言红豆在黄山市的开支本就大,她已经尽量省吃俭用,不加大她妈妈的负担,所以不会傻到拿施玉的血汗钱,去填饱这个男人的肚子。
言红豆转身就要走,皱眉,说:“没钱。”
言叶信见她软硬不吃,一下子急红了眼,扒住她的书包,就要往里搜钱,嘴里喊着:“你个小兔崽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高中可是重点高中,你当我不知道啊?都是有钱人,你随便认识几个同学,讨点生活费都行,还苛刻你亲生父亲!你要不要我拉着你去学校喊喊?让他们见见你这穷酸样的爸爸?不敢了吧?我都不会去给你丢人,这么关心你,你有点小钱,还自己私藏着!”
言红豆哪见过他这泼皮样,眼睛一下子红了。死命掐住书包,指甲都险些崩裂一道缝。
男人力气很大,等闲不是对手。
书包里有一张银行卡,是她妈妈留给她的,不能让言叶信找到,那是她的生活费。
就在言红豆孤立无援的时候,后头抛过一枚石子,正中言叶信的手掌,击得他哎呦一声痛嚎。
言红豆回头,逆光处,少年眉目逐渐清晰,是北殷来了。
北殷将包丢到言红豆怀里,拿出手机,说:“走不走?不走我报警了。”
言叶信不死心,朝地面吐了一口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她亲爸爸,亲爸爸和女儿拿点钱怎么了?不违法!”
“对未成年人施暴,是要坐牢的。你想清楚,我这警报还是不报。”
言叶信闻言,没敢强出头,留下一句:“我会来找你的,乖女儿,你等着。”
说完了,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