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眠人》哉生魄

2、莺啭成春

　　黄天霸此刻心中百味杂陈，桂兰的改变，他也不是此刻才知道的，当自己发现她是铁面罗刹的时候，他也怀疑过她是来利用自己对她的感情，借自己之手去杀康熙。

　　只是，这之后又发生了许多的事，她默许了自己为施世伦奔走卖命，默许了自己为康熙开脱，甚至默许了自己以己身性命换一个鞑子官员的命，那时的黄天霸虽不求她能接受那个不一样的自己，但他相信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他们远离了这漩涡一般的是是非非，就能过上逍遥的日子，过上天地间只二人的生活。

　　可是，如今那个他想要去相携一生的女子却告诉他，你黄天霸可以原谅世道，世道却依旧难容你黄天霸。

　　“桂兰，你为什么非要和正道过不去呢。”黄天霸微合上眼，他已经不关心这具躯体会被带往何处了，他只想回到那场梦里，或者将今日今日当做大梦一场。

　　“你真的以为你会有什么正道吗？所谓正道，都是鞑子皇帝和施世伦编出来骗你的，多想一想那些昨日还流血漂橹的城池，想想如今还活在屈辱中的汉人……我不相信，这一笔笔的血海深仇，你黄天霸就因为一句正道就能将之抛诸脑后。”

　　女子伏在自己身侧，拽着自己的衣袖，凄厉的重诉着旧日的伤痛，黄天霸原想强装住不去理会这些，可身体却比意志诚实，他只觉心口绞痛，无意识的握住了身边之人，身体猛然前倾，居然咳出了一口鲜血。

　　“天霸！”女子忙接住因吐血而脱力的人，“对不起，你外伤未好，内伤又重，我不该激你的。”

　　“无妨……”黄天霸朝女子撑起欲坠的眼皮，朝女子强笑道：“死了……倒也很好，只是你要伤心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一定不可以死，”女子将他紧紧地搂住，他感觉到有水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一颗又一颗，如断线的珠子般，“若是你黄天霸死了，我张桂兰绝不独活。”

　　黄天霸只听见这样一句话，便在无意识了。

　　等到他再转醒的时候，是在无风的船舱中，桂兰依旧守在身侧沉沉睡去，女子眼脸之下是憔悴的淡青色，唇色也苍白如纸，起初他还为自己口中浓烈的铁锈味不解，但看见女子腕上虽经层层包扎也透出的血痕时，他才明了，在他昏睡之际，是靠着她的腕上血方能吊着一条命的。

　　桂兰，为什么要做到这般地步，黄天霸将死之身，废人一具，不值得你如此倾注心力的。

　　他艰难的从床上起身，本想是将女子放归床榻休息，女子却因他动作惊醒。

　　“天霸……你醒了？”女子眼中欣喜之色难掩，转而又急切的道，“你怎么能下床呢，你伤还未愈，快回床躺着。”

　　“我的伤已无大碍了，倒是你，这样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却把自己照顾成了一只熊猫。”黄天霸半搂着女子，强行将人送在榻上，“你多休息一会，我出去透透气，顺便问问船家还有几日能到江宁。”

　　女子拗不过人，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黄天霸伸出一根食指贴在人的唇上，示意人不必多言。

　　黄天霸走出船舱，环顾四下，青山叠翠，雾霭烟岚，置身其中，真有诗中“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之感，身侧摇橹的船夫向自己搭话道：“相公总算是醒了，那位姑娘也可以放下心了。”

　　黄天霸朝船家点点头，问道：“如今到了哪里？还有几日能到江宁？”

　　船家停了停竿，笑向人道：“快到瓜洲渡了，若按那姑娘所言不靠岸行船，不出三日便能到江宁。”

　　“那便在瓜州停一停吧，我正想去看看扬州风物，想必早已不是昨日扬州。”

　　“欸……可是，那位姑娘说……”船家有些难办的看着黄天霸，那人却早就一副沉浸在云水江烟中不愿出离的样子，船家见状便不去打扰，喃喃自语道，“也好，相公和那位姑娘像是才从风浪中疲惫脱身，正宜去扬州，正宜去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