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苏特

46、46

　　卫北川听到这个名字时，一瞬间也惊呆了。俞长笙可不是普通人，新闻里时常露脸，年富力强的省部级官员。他最为人称道之处有两点：一是低调务实，政绩突出却从不爱在媒体前吹嘘。二是家庭和睦，与妻子二十多年婚姻始终恩爱如初，是出了名的好丈夫、好父亲。要知道俞长笙长相英俊、气质儒雅，这样的外表条件加上他的身份地位，却能洁身自好这么多年鲜少出现绯闻，是以俞长笙在民间的风评非常好。
　　而他，就是卫巧一直暗暗做着他情人的那个男人。
　　卫北川一直以来都对这个男人毫无好感，甚至有些厌恶，就是觉得他实在虚伪，一天到晚对外摆出一副对妻子真爱，对家庭忠贞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个女人，难道是俞长笙的妻子？
　　卫北川满心疑惑，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认识卫巧的样子？甚至直接叫了她以前的名字。如果不是对她知根知底，怎么会知晓她这个已经弃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
　　总不可能……她二十几年前就认识卫巧了吧？

　　卫巧却是在听到女人那句问话后，整个人仿佛被抽了一鞭子似的，苍白着面孔使劲摇头：“不，当然不是！北川是我和陈四元的儿子，我们结婚后半年生的他，千真万确！”
　　卫北川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女人又看了卫北川几眼：“那他为什么跟你姓？”
　　卫巧已经慢慢镇定下来，解释说：“我嫌陈四元长得太丑，不配做我儿子的爹，就和他离婚了。北川改了姓，跟我。”
　　女人听了这番话，明显不信，但也没有拆穿，只笑了一下，说：“你这离婚的理由倒新鲜。”
　　卫巧干笑了一下，本来就是胡扯的，能不新鲜么？
　　“说起来也是委屈你了，当年要不是你和俞长笙偷情的事儿被人发现了，也不至于嫁给那么个又老又丑的家伙。”女人貌似同情的看着卫巧，“你怎么那么痴心呢？为了掩护他跑掉，宁可自己光着被人围观。他可没有回头来救你啊。”
　　卫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卫北川却忍不住了，就算她是俞长笙老婆，卫巧破坏了她的婚姻理亏在先，可他实在是无法忍受妈妈被人这样侮辱。
　　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卫巧一把拽了回来，然后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对他说：“你先回楼上房间去！”
　　卫北川刚要拒绝，却看到了卫巧眼中的那一抹痛苦和哀求。
　　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不想让自己儿子看到这一幕，让她保留一点尊严。
　　女人笑了笑，对卫北川说：“我不会对你妈妈做什么的，有些话，就让我单独和她聊聊吧。”
　　卫北川紧皱着眉，手捏成了拳，又慢慢松开，最后他搂了一下卫巧的肩，在她耳边轻声说：“妈，我就在楼上，有事叫我。二十分钟后这个女人要是还没滚，我下来收拾她。”
　　卫巧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卫北川恶狠狠的瞪了那女人一眼，转身上了楼。

　　看到卫北川离开了，卫巧微微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女人。
　　“俞太太，以前的那些荒唐事，都过去了。”她语气平静的说，“不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何贵干？”
　　女人淡淡的看了卫巧一眼：“卫巧萍，别装了，你当年来S市搭上俞长笙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不过俞长笙向我发誓，说对你有亏欠，想帮帮你，绝不会对不起我，我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俞长笙能有今天，全靠我爸。要不是我爸，他连个屁也不是。”
　　卫巧沉默不语，她知道俞长笙有个来头不小的岳父，据说是位上将。
　　“本来像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我亲自跑一趟来见你。不过，我可怜你，可怜你痴心爱了他这么多年。我至少还得到了婚姻，你得到了什么，几句甜言蜜语？”女人冷冷一笑，眼神中有几分自嘲，也有几分对卫巧的怜悯，“在他心目中，任何东西都比不上他的前途，包括你，也包括我。”
　　卫巧一言不发。
　　女人抬手拢了拢头发：“其实，你这个儿子究竟是不是俞长笙的，我并不在意。因为他死也不敢认的，认了就前途全毁了，我爸第一个不会饶了他。你们母子对他而言就是颗不定时炸弹，你知道么？”
　　卫巧脸色煞白，看上去镇定，实际上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我今天来找你，他是知道的。”女人语气平淡的丢下最后一颗重型炸弹，“我爸最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们母子的风声，俞长笙很害怕。我告诉他，我来解决这件事情，他默许了。”她看向卫巧，“你看，这就是你爱了二十多年的男人。”
　　一直没有开口的卫巧终于问了一句：“我傻了这么多年，既然你把他看得这么透，为什么还没离开他呢？”
　　女人叹了口气：“因为我比你更傻，哪怕知道他骗了我很多事，但他为了自己，这辈子也不敢离开我，不敢不对我好，那也行了。”
　　卫巧沉默良久，开口了：“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女人站起身来，理了下裙装，轻描淡写的说：“带着你儿子离开S市，这些年你挣的钱够多的了，去哪儿还怕开展不了新事业？”
　　卫巧没有说话，最后，她点点头：“给我一点时间。”
　　女人对她这个答案显然还算满意，走之前，她对卫巧说：“俞长笙是个多情又无情的废物，他怕你影响他的前途，又舍不得放你走。给你最后一个忠告，无论他之后给你打电话说的多好听，都别信他，他永远给不了你想要的。”

　　女人离开后，卫巧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俞长笙妻子的这番话，她虽不至于全信，但也知道，那个女人根本没必要骗她。
　　她认识俞长笙的时候，才刚满十八岁，情窦初开，高中毕业在家待业。镇上新分来了个大学生，长得英俊又博学多才，她身边的女伴们都在私下里偷偷议论，她也只敢远远的看上一眼，飞红着脸跑开。
　　后来，是谁主动撞上了她的自行车，借机认识了她。是谁夸她漂亮又聪明，可惜没机会念大学，主动借书给她看。是谁趁着教她学习外文时，抱着她向她求爱，强吻了她。
　　她就那么爱上了他，这么多年，也只爱过他。她也知道自己在犯贱，可是就是控制不住，想见他，想和他在一起。
　　哪怕那个男人和她偷偷摸摸约会被人发现，吓得把她丢下自己逃走了。哪怕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决定同一直喜欢着他，家世显赫的大学女同学结婚。只要他抱着她，哀求几句，再信誓旦旦的表示将来一定会加倍的补偿她，她都信了。
　　她甚至不惜追到S市，心甘情愿的当了这个男人的情妇。
　　迷恋了那个男人二十多年，如今终于自取其辱。

　　卫北川不知何时下了楼，在她身后，然后伸手抱住了她。
　　“妈妈。”他轻声说，“换个人爱好不好？那个男人耗费了你这么多年，给了你什么呢？”
　　卫巧闭上了眼，眼角有些微的湿意，但她没有哭。
　　她想，自己是该清醒清醒了，俞长笙对她许下的那些承诺，实现过一条吗？所有人都以为她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俞长笙给她的，其实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生怕和她之间的关系被外人知晓，哪敢为她做什么呢？
　　不过是给了她一笔本钱，帮她买下了一个小小的门面，后面她的事业，全都是自己做起来的。
　　就算她承俞长笙这笔情，她也用二十多年的青春，还回来了。
　　“你说得对。”卫巧轻轻拍了拍卫北川的手背，“我是该休息一段时间，出去旅游旅游，看看大千世界，转换一下心情了。”
　　卫北川沉默了片刻，突然说：“妈妈，我不是俞长笙的儿子吧？”
　　卫巧一愣，眼中闪过复杂的光，随即笑了笑：“当然不是，你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别瞎想。”
　　卫北川悄悄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他嘟哝了一句，“我一直都不喜欢他，从小就烦他。”
　　卫巧的笑容有些悲哀，她轻声说：“是吗？”
　　“妈妈，离开那个男人吧。”卫北川认真的说，“ 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找到比他更棒，对你更好的人！”
　　卫巧终于笑了，虽然那笑容里满含酸楚，但也有着一丝解脱。她说：“好。”

　　卫北川离开S市后没多久，卫巧便给自己放了个长假，飞去欧洲旅游散心去了。走前她给卫北川打电话，问他想要什么礼物，结果卫北川苦逼的告诉她，他进沈乔工作室没几天，人都没认全，就被扔到了一个剧组，直接跟着跑去大漠了。
　　工作室的两个老板，沈敛神龙见首不见尾，乔应倒是一天到晚的在线。他报到那天，还没等自我介绍完呢，乔应就对他说：“你演的电影我看过了，比我想象中好点儿，没网上说的那么糟，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演技这玩意儿一是靠悟性，二是靠磨练，你就跟几次剧组，先用心学学吧。”
　　他懵逼的看着眼前这个传说中演技逆天，拿奖跟玩儿似的男人。还来不及表达他的满腔崇拜之情，就被无情的发配到了不毛之地。
　　卫巧听了后，哈哈一笑，说：“挺好，你就慢慢学，用心领悟吧，儿子。”
　　卫北川欲哭无泪，这可真是亲妈啊。

　　而此时，因创造了医学上的奇迹而甚至上了新闻的宋天道，正懒懒的躺在卧室的床上，对着电脑看电影。一旁的保健医生替他做完检查后，提出了一些复健方面的建议，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保健医生无意中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电脑，发现宋天道正在看一部之前评价挺烂的爱情娱乐片，还看得挺投入，不由得对他的品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见保健医生给他检查完了还不走，宋天道扭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什么事吗？”
　　保健医生怔了一下，忙说：“呃，没事了。”
　　宋天道瞅着他，眼神中分明写着“那你还不走？”几个大字。保健医生于是一脸尴尬的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离开，房门被关上，宋天道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电脑屏幕上，定格在一个人影身上。
　　他的眼神很柔软，伸出手指，顺着屏幕上的人影缓缓勾勒。
　　“小船儿，”宋天道唇角微微上扬，声音慵懒而沙哑，“宝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