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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伏山潜雨 ...

  •   寒光一舍大小合宜,即便留客常住,却是各居主客舍,东西不乾烦。一个伏案读书写字,充作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逍遥客,另一个成日里脚不沾地,衣不解带,神龙见首不见尾。枫岫见他甚少来叨扰自己,便也不再去深究他是否真的在操持生意,而又为何一味地赖在寒瑟山房迟迟不回拂樱斋,四下里拌几句嘴,倒也其乐融融,相安无事。

      怒夏晻冉而熄,中秋悄然蹑至。
      拂樱笑言这是两人重逢后的第一个中秋,怎么也要痛痛快快地吃一顿酒方才不负一场睽隔数载的别来无恙。枫岫被他闹得悒闷,装不得充耳不闻,而他自己着实有段时日懒慢着不曾出门,便借机上街办货顺作游散。
      此地虽处南疆一隅,却并非闭塞不通的边陲小镇,地里有良田千顷,街市熙熙攘攘。他沿途瞧了一路,思忖了要添办的物件,盘算好了回去列张单子明日再让家仆前来购置,便蘧蘧自得地放缓了脚步。

      那街边精干的商贩汉子,本打算借着佳节之机赚个满钵喝彩,看他容貌俊雅,气度轩昂,不知是出身富贵的官家子弟,还是罢黜于野两袖清风的落魄士子,但见他端视着摊铺上的珠玉头饰伫思不前,便躍然地冲着他扯了嗓子道,“这位官人是要给夫人买首饰?”
      “这都是给女子戴的?”面前横陈一枝妃红色珊瑚发笄,样式虽朴素,却是清丽出尘,枫岫将其掂在掌心里,盿盿道,“没有男子佩戴的么?”
      非是他眼拙心粗,而是不曾给谁亲身拣选过礼物,何况那人的风采还是别无二致的促狭出类,超脱常情。
      那汉子愣了三愣,讶然道,“男子的只有素钗。”
      “那便算了。”他倒也不是一心要讨好那人,只是见这妃色似曾相识地恼人,便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
      那汉子又怎会知他心里的这番弯弯绕绕,只当又是个口味乖戾的刁客,慌忙着挽留他,“我这儿还有诸多色泽上乘的珍珠,官人可自己个儿寻个首饰铺打制。”
      那人难不成还缺这些么。枫岫摇头。

      然而禁不住那汉子的眼疾手快,他一眼便觑着了数十颗指甲盖大小等圆的悬珠,璘璘皦洁地包在锦帕内,团了一簇似白莲荧灿,摄目得令人心惊。
      他凉凉地观察了半晌,斟酌着问道,“这般尺寸的悬珠不会出自浅海,深海处便只有四魌群岛周围产出,莫不是海禁当真悉数取缔了?”
      “官人,这话也就咱私下里讲讲,”那汉子低声道,“天都撤军后,南疆的时局到比往年更乱了不少,海禁已无人管制,这确实是四魌群岛的东西。”
      枫岫八面莹澈,当即洞悉这其中的异常,揜郁着问他,“近来镇上是否多了些衣着奇异的陌生人?”
      “可说呢,”那汉子抱着臂点头,“比前几年多了好些。”

      暗忖自己委实与世隔绝太久,离开天都后的日子又过分地平静了些,小镇虽位于南疆北部远离海岸,竟连个商贩都比他通晓世事,自己反倒成了懵然无知的山野村夫了。他嘲涩着笑了一声,胸口却又患得患失地阵阵拥塞起来。
      “官人,你究竟要宝珠还是方才那只发笄?”那汉子看他迟迟不绝,委言提醒。
      饶是他做官做得面皮坚厚,此时也已骑虎难下,遂指着方才的珊瑚钗子问他,“这珊瑚能否单独卖于我?”
      “这珊瑚石是最后几颗,”那汉子犹豫了片刻,为难道,“只能再等一个月方才有新上的原石,但若打磨成圆珠就要两个月后了。”
      “无妨,”枫岫摸了钱袋付了定款,“我两个月后再来。”

      日头憨毒,虽说熬过了夏,暑气却始终托迤着缠绵不走,犹如他的心旌一般浮躁。既无心思继续踌伫,又萦挂着脑中的般般猜度,他便不再做停留而蹝步返回。
      出了街市,行人稍稀,但见远处风卷尘沙,一匹快马疾如电,飒飒地偈偈而来。看到骑者的打扮,到令他蹙了眉,心里也不由得一凛。
      来人一身儿丝质杏黄色长衫,腰间挂了把弯刀,头裹薄纱,脑侧扎了一支异色的翎羽,从头到脚的异装甚是眨眼。马于枫岫身侧掠过,打了个半圈儿,方才勒紧缰绳停在原地。黄衫男子身影轻快,决捷地脱了脚蹬,凌空跃起三尺,旋身下了马。
      他径直走到枫岫身前,右臂一拦,倒也干脆,张口便是靠门见山,“神司楔子,久仰大名。”
      “你认错人了,”枫岫驻足,打量着这个突兀地近乎无礼的年轻人,晃着扇子慢道,“我并不是你口中的楔子。”
      “是你来苦境时日已久,早已忘了自己的出身了,”黄衫人嘿然一笑,他眉目平凡,唯有右眼下的一颗泪痣添了灵动,彼刻更是攒了轻蔑地说着,“慈光之塔却不曾一日忘了你。”
      枫岫仍旧漠然道,“我亦说了并非你要寻得之人,你与其跟我纠缠,不如省下力气去寻真正的神司。”

      他儒步缓移,身形继而一荡,便从那人左边掠出。黄衫男子见他咬死了口拒不承认,心知此人性格刚硬,自己这份差事难办得紧,右手遂而按向腰间,弯刀豁然韶朗,直直朝他后颈划来。风声唳唳,枫岫侧身趄避 ,一手抓住对方腕间,另一只手聚力于掌间,骤然拍向黄衫人面门。
      “是不是楔子,随我去一趟慈光之塔便一清二楚了,”黄衫人本为抓他非夺命,不愿下重手,见他反是出招狠戾,狼狈地边躲边说道,“你若当真不是楔子,又何必如此防我?”
      枫岫冷笑着反问,“慈光之塔抓人从来这般有恃无恐么?”
      “你离开慈光二十余载,慈光对你足够宽宏,”黄衫人渐生不耐,刀锋上也带了几分狷躁,“我自你离开天都后便一路寻来,你不回去我便不好向师尹交差!”

      枫岫哪里管他公门急务,一门心思只求脱身,羽扇倏扬,衣袂倾翻,翩翩红叶扑簌而坠,片片利若薄刃。黄衫人弯刀抹身,削叶成碎,叶飘孤径,点染一地赤雨。他翦羽而来,刀式愈发的凶悍,俨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三功布极阵,”枫岫见状,也再顾不得手下留情,吐气虹霓,决然启动杀阵锁拢对方。
      黄衫人欲破阵法,运劲于刀口,刀风过处,亦是万里扫尘烟。
      也不管他如何动作,枫岫就势,踸踔地提步而奔。霎时,懔冽刀光自阵中贯穿劈出,虽已远离那人视野,这一刀的力道唯存三分,他避不及时,一侧肩头亦渗出殷殷红丝。唯恐那人沿途找来,枫岫提指,运劲于肩肘处天府,中府二穴,方才暂时将血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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